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诺大的县衙就剩我与安子。
丽泽灯笼交错,烟火如花一般在绽放在驿馆的上空,形成‘元夕欢乐,阖家团圆’八个字后,又如风一般散去。
我抵达丽泽驿馆时,她正立在驿馆雅间的二楼的扶栏上,身后跟着数名宫娥内侍,神色略有飘忽,不知所思。
随侍在他身侧的内侍,大许是看见了我,便弯身附耳在他耳畔浅浅说了几句后,她才回神扭头看我,淡然唤着我过去:“太傅来了?快过来坐下罢。”
我颔首近她身侧几步,温言唤道:“陛下。
拟安点点头,并没有同我说话,也并没有去管我是否坐下了,反而昂首看着落在那布满烟花的璀璨天际。
颔首间,我的余光不经意的在她晃动的荔枝眼中看到了几分失望与怅然。
我顺着她的目光过去,烟花正好落在阖家团圆四个字上,恰如流星划过般落在人间。
阖家团圆…
这四个字,想来也是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拥有的生活,也是我这辈子不敢期盼的愿望。
晚夜时有寒风拂起,使我紧了紧揣在袖子里的手。而拟安像是没有感觉一般,仍然观望着天际。任由着寒风卷起她脖颈间的绒毛与下裳。
我扭头招来抱着她大氅的内侍,缓步靠近她,将那金色氅衣披在她身上。一边为她披着鹤绒氅衣一边同她说:“起风了,进去罢。”
她如同没有听到般,并没有理会我的关切。但是我晓得她是听到了,只是还在生气。她生气我的拒绝,生气我的无情。
“回去以后,朕便听你的,立曹迟暮为后罢,也算是全了你的意愿。”
不知过了多久,拟安忽然冒出一句我并没有听清的话出来。
我仔细一推敲,才发现她说的是她要立后了,而那人是他的表侄子曹迟暮。
曹迟暮,是曹明光的嫡次孙子,也是拟安的表侄。年纪尚十五,才学不浅,擅音理,神态清秀,性子温和。曾于祁梁四十六年参与童子科考,且名列第二,获进士出身。今年十五,正是要参加最后的科举考试,授以官职之际,却被选为男后倒也真是可怜。
雅间里,侯在里面的的内侍见拟安进了屋,纷纷鱼贯而上着早已热好的夜膳,摆放在桌案上。
“陛下年纪已十七,是该成家了。曹家公子素来才华非凡,且善通音理,是个不多的人才与陛下倒也是般配。只是……”我随着她的身影进入雅间,侯在一侧的内侍也上前同我解着身上的氅衣,我轻声道了声谢后,又继续说着:“只是臣听闻,曹公子正是今年要科举,陛下……”
“太傅何必如此。”
拟安冷漠打断我的话,似嘲讽我一般,冷笑了一声,却不语。手指拾起碗里的羹勺,轻轻搅着碗里的团子,时不时勺子碰壁的声音落在雅间里,格外沉闷。
我无奈道:“陛下若是不喜欢曹公子,不妨过几年再看看。曹公子也正是今年科举……不妨……”
不妨选立别的……
“够了!”
我还未说完的话语,再次被她厉声打破,生硬的停顿在哪里,让我无法继续。
我抬眸去看她时,她的面色早已怫然,双肩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而她手心里的白色瓷勺也已脱离她的手,碎在了天青色的羹碗中。
由着她的一声厉喝,吓得周围内侍皆垂首落跪在地面,不敢发一声呼吸。我也随着他们匐跪一同落跪在地面,只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我并不惧怕她的怒火,反而怕的是她迁怒于别人。
“你以为你是谁?朕想立谁为后,难道还要被你这宦官左右么?”
宦官……
宦官二字使我抬起了俯在手背上的头颅,去看她。而她也在看我,怒火溢满她的眼眸,苦涩溢满我的胸腔。
“奴才,不敢。”
我如此去回答着她,用着我入禁时最初的自称,承认我是宦官,是连根都没有的内侍。也妄想去提醒她,我只是一名内侍,并不值得她为我让步。哪怕要我死,只要她一句话,我想我也愿意去死的罢。
“哐当——”一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尖锐落在雅间里,还有她理不顺的气息。
“朕不是你许旭霖的磨喝乐,朕也不是父亲,也无法一直容忍你!这天下是宋氏天下,不是你许旭霖的!滚吧!”
拟安气愤指着雅间入口,作势要赶我走。见我还未动,又抬手招过两个内侍,恼怒的让他们架起我,将我赶出去。
我仍未动。
我推却他们朝我伸过来的手,巍巍侧身,透过昏黄的烛光,去看怫然过后的她,扬声唤了一声:“陛下。”温言解释:“奴才从未当您是奴才的磨喝乐,也从未想要去让陛下成为奴才的磨喝乐。陛下曾是奴才的学生,奴才身份低贱,幸得陛下与先帝重视,才有如今的荣华……”
“太傅……”拟安神色似有放缓,缓步过来。挥走内侍,手牵起我的青袖目光落在上面,蹙眉问:“可是疼了?”
我也垂目落在那青紫上,才想起这青紫是方才她掀翻桌子,被溅起来的杯盏碎片砸到的地方。我摇首柔声道:“不疼。”
“尔是朕的太傅,这朝野上下,朕除了太傅无一人可信。太傅如若背叛了朕,朕将一无所有。”拟安认真的和我说,扬眸看我时,眼里还含着若隐若现的泪光,如同珠光一般在那昏黄的烛光下。
“曹迟暮,朕答应舅舅和太傅迎他为后。只是以后太傅莫要再瞒着我,就把我推给别人。”
拟安又拉起我的手,一边同我说着,一边又捞起我的手臂轻轻揉着,显然如此揉并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增加了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