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起草四地租税徭役各减二层。”
拟安刚一降旨,既获朝臣护之圣明,就连已经胡须花白的曹明光也不例外。
之后楚不复启程前往楚地回职时,是同前往宣徽二州赈灾的官队是一道的。我去找他时,听闻他已被拟安下旨贬了职位,我见他时,他的朝服已更至绿色鹤袍,亦证实了被贬消息。
“阿复。”我喊住他即将进入马车的身影,却没有继续下言。
他闻声立即停止了上车的步子,朝我微微一笑:“无妨,总会好的。”
“多保重。”
我想了想,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安慰他的话,最后也只化成了三个字。
许是我神情过于复杂,楚不复以为我是舍不得他,捻眸轻笑“不过是贬了职位,又不是生离死别。”
“阿霖。”楚不复笑着笑着忽然正经喊了我一声,按住我的肩膀同我说:“别做太傅了,回丽泽罢。”
我摇头拒绝,他如同知我心思一般苦口说:“如今各地皆传你谄媚取宠于陛下,无功而入朝堂。阿霖,你是宦官,朝堂非是你能入足之地。陛下,也非是你能染指之人。辞呈回丽泽吧,我会护着你,无人敢欺你。”
楚不复再一次强调我回丽泽一事,按着我肩膀的力气也越来越重。
如同我心里的千斤重,压得我腰背酸。
“我自有分寸,丽泽遥远,楚大人多加保重。”
我抬首拂去他按着我的手臂,退后一步,与他长揖送别。
“楚大人若是方便,请代我寻一位……”我略一思索,仔细回忆着那一日拦轿称呼我为阿霖的妇人模样,又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递给楚不复,继续说:“面容大部分被炭火灼伤,身形枯瘦,双眸浑浊的媪妪,家至蜀都清河三都苑。若是寻到了,且告诉她,勿以霖念。”
楚不复收了书信,算是应下了,张了张唇还要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你是宦官。”
楚不复走了,上马车的时候,扭头同我说着最后一句话,丝毫没有避讳在他为他降旨的内侍与周遭三司判使院的人。
楚不复离京没几日,拟安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左迁丽泽县使楚不复为畿县前往岭南任职,一道则是左迁我为入内殿前司使入禁中供职之旨意。
最后一道旨意下来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安子也几次询问我此事的真实性后才确信。
“大人去哪里,奴才就去哪里。”安子垂首一边理着我的衣衫,一边说道。
我按下他的手,阻止他为我理衣的动作,垂眸半分认真问他:“若我是去赴死,你也跟着我?”
“陛下心里是有大人的,大人何不就此与陛下表明心意?大人可知那段时间外面是如何说您的?”安子不忿的问我,我并没有去回答他,而是收了脸上的笑意,冷眸垂视他 。
“大人!”
“你还不明白么?”我出声阻断安子还要说出的话,他也抬眸我不解问我,见我神色略有怫然,他又起手自掴,声声清脆,如同冬日寒风,闷闷说道:“奴才知错。”
我也任着他自掴,不去阻止他,兀自走向里间更着内侍省送来的灰黄衫襕袍。
出来时,安子已经停下自掴动作,抬眸看我时,嘴角泛着微红,且有些泛肿。
“大人……”他轻轻唤了我一声,眼眶红润,吞吞吐吐说着:“奴才知道错了。”
“你也没说错,他们也没说错我……我是对陛下曾有非分之想……但是,安子。”我微微叹口气,垂眸落在他红肿的脸颊之上,再移至他同我一般的袍子上,苦笑解释:“从入禁中为内侍,再到被选为她们太傅时,我的一生就注定添上凄惨的句号,无论是公情,还是私情,皆是一个结局。我不敢负圣上对我的知遇之恩,也不敢负陛下对我的再造之恩,但是这一辈子,我大抵也是负尽了他们深恩罢,护不了公主,也保不住宋氏。如今,连自己也做不了,说来也是可笑。”我眨了眨已经有些潮湿的的眼睑,抬眸看着已经侯在太傅府苑外等着我的内侍身上,凄凉说道:“你一定不晓得圣上留给我最后的一道密旨是什么罢?安子,我的欢喜,在她站稳脚跟的历途上,注定只是陪衬,而她注定也只能与他人共白首,即使那人不是曹迟暮,不是杜知微,也不会是我。她是女帝,我不仅是她的太傅,更是一名连男人都不算的内侍,同你们一样,也许只是比你们运气好上一些入了仕罢了。最终也不过衣冠不齐埋于荒冢。外面如何说我不要紧,只要不是说她便是好的,我大不过便是死,最多被扣上祸乱朝纲罢了。而她不同,她是女帝,我不允许她在后世被扣上昏庸之罪名,留诟病万古。”
“……大人……”安子歉意的朝我长揖最后一礼,中肯说道:“大人去哪里,安子就跟到哪里,哪怕是死,奴才也跟着。”
“你不能随我回禁中。”我敛尽心中未尽的悲绪,依然打断安子。
借着阴沉的天色,我目视他微红泛肿的脸颊,无奈责怪:“谁叫你下如此重的手,也没个轻重。”
安子摇首,含笑道:“大人,让奴才同你回去罢。”
“你还要……”我正要解释时,侯在太傅院里的内侍不耐烦的声音遽然打落我的声音。我扭头转视他们时,黄悯行已经提了袍子进了门槛,走至我面前,冷冷瞥了眼我身侧的安子,使他颔首垂下了头。
“唷,怎的伤的如此重?”黄悯行垂首看安子微肿的脸,啧啧说问道:“很疼罢?也难怪你这辈子也只是个小黄门,最基本的观色也不会。”
黄悯行问这话时,还特意瞥了我几眼,意味深长。
安子颔首受教,不作回答,只作躬身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