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重重宫门,我站在那年通往禁中的宫门前,回望初入禁中时的模样,竟有一种说不通透的怅然与陈杂。
入禁中是我不愿的,遇见圣上却又是我一生的运气。人伦与禁忌,我也都曾触摸,奈何一切不过黄粱梦。如今斑驳岁月,黄粱终是大梦渐醒,回首而望,又好似从未入梦。
十二月飞雪,徐徐止歇。离了帝京,我的咳疾似越加急促而反复,腥红也总染在衣襟,恰似路边野生的红梅,无处不在。
对于蜀都三清苑的路我是有些记不太清的,唯有追寻模糊的记忆来到了与母亲初次分离的蜀地。
蜀地冬日要比帝京少许暖和一些,没有飞雪如霜,也没有水上结冰,只有时不时地透过沙沙树叶直吹脑门的寒风。
“阿……娘……”
漫天黑夜,无边无际,寒冷如梦魇般席卷我周身,呓语也总不断。蓦然惊醒,才觉前尘已是云烟。
“你醒了?”
不知何时,这破旧的茅屋里竟多了一人。是一名带有蜀地独特音调的少女,脸庞因着寒冷泛着微红,颈项间的绒毛因着吐气而生姿。略一打量,原来的茅屋也变成了精致的厢房,而小屋里的寒冷也被不晓得何时燃起的暖炉冲散。
“哦,这是我的家,你是我兄长出去巡视时在路边救的。”
原来竟是如此,所谓的茅屋大抵也是梦境里才有的罢。
“如此便是谢谢姑娘了。”
略略颔首,心口的不顺,也随着压抑的肺部难以隐忍的发作而咳嗽。
“不必客气,你唤我阿萱便是了。”
那姑娘杏眸如月,嘴唇微抿,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不同于北方的白皙。
“哦,这是大夫为你开的药,还热乎着,你赶快喝了吧。”
阿萱瞥了眼桌面上冒着热气的碗,缓步过去拾起,药汁浓烈的味道,我并不陌生,随着她的靠近,药味也越发浓烈,比起以前喝的那些还要浓烈的多。
“谢……谢谢……咳咳……”
药汁一滴不剩落入小腹,温热在肠内蠕动,使我短暂的停止了咳嗽。在抬眸时,阿萱的面容清晰的映入眼底,我再次道谢,又与阿萱浅谈几句后,总觉困意席卷脑海,汗水淋漓间,过往轻易入侵梦境。
那过往是如此的让人沉醉且有心痛。那时有母亲,还有父亲,直至一场大火淹没了所有,父亲葬身于火海,母亲的容颜尽毁,舅舅的援手与关怀,但仔细一想那所谓的关怀却也只是源于哥哥对妹妹的帮助。就连入禁后圣上对我的所有提携与教导,却也不过是对拟柔公主继承皇位而做出的选择。但这选择显然是错误的。我辜负了圣上的厚爱,背叛了他。想来我若是去了,也是无言面对圣上的,更是不敢。
公主雪地里染血的容颜幽幽飘进脑海,她的一颦一笑,再至一个人的明眸皓齿,以及她的喜怒嗔痴逐渐侵占我的梦境,是甜蜜,又是苦涩。
大梦方醒,余晖透过暖窗折进窗沿下的腊梅上,余晖故里,梅影斑驳,印刻烛台,凄美而婉转。
推开折窗,那余晖更加肆无忌惮的折进内宅,扫在脸上竟有些温和,我贪婪的吸允着这片刻温和,缓缓吐出沉压在心底多日的浊气,一扫先有的阴霾,不觉间轻松了许多。
我,已经逃离了哪里,逃离了那压迫我半生的地方。
我如此告诉自己,过去不必想,未来不必念。
当冬雪尽去,绿芽新发,已是月后。天气略有回暖,我日来除了研墨作词,便是打听阿娘的下落,倒也忘了那些烦扰事。
抬眸关注庭院银杏枝丫,不觉驻足竟良久。
在这驻足中,庭院里急急跑来一名绿色身影,手里举着一张宣纸。
“许公子,找到了,找到了,许公子!”
一边跑一边呼喊着,瞧她跑的汗水淋漓,眼里尽是急切,至我身前时,还喘了好几口气。
“我阿兄找到了。”似邀功一般,阿萱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纸张,但片刻有些为难:“但是,你要找的人似乎犯了错,如今正在蜀川县衙牢狱里,说是三日后便要被处斩。”
说罢,她的目光并不敢停留在我的身上,像是有些害怕,后来的语调也有些揣揣不安:“我阿兄问了他在县衙的朋友,但那边半分不肯通融,我们也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没事。”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垂眸看她,如以往揉拟安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露出了多月未曾有的温和面色:“如此已经算是麻烦你们了。”我丝毫没有觉察自己的动作有何不妥,只当是寻常宠溺小孩子的宠溺。更何况,他们与我非亲非故,能做到如此已经是最好的情分了,即使是这微弱的情分,我想我也还不起。
蜀川县衙原是蜀地县衙,是后来以蜀中,蜀南,蜀北三川集合的名头,总揽蜀地三川要务。
蜀川县衙当值的县丞我并不熟识,也仅仅只是以前从拟安与曹明光的交谈中听过几句,像是曹明光提拔上去的。
今日像是逢县衙休沐日,县衙格外冷清,仅有几名当值的衙役,我抛下少有的寒暄过去讨好了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为数不多的银两:“麻烦官差大人了。”那官差垫了垫钱袋,不是很轻也不是很重,面色凝重的看了其余几名衙役几眼,不约而同说道:“您这可让我们有些难为啊。”
自然便是银两不够。
我又摸了摸腰间与袖襟,最后停留在躺在怀里的那块明黄金牌上,咬了牙将它递出去。那人接过看了几眼,又看了看我,抬手示意我进去时,一旁的衙役急忙阻止他,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脸色瞬间惨白,又在同伴耳畔说了几句后忙让人引我进去。
我自是晓得是何缘故,大抵不过是那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