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了,傅雪岚跟着大娘在城门等候着。
她衣着朴素又满脸灰尘,守关的侍卫简单瞧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并未放在心上。
他检查着出入令,显然是认识大娘:“这就是你女儿?”
大娘点点头,士兵也没再多问,在二人要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大娘,您要不就在这里住下吧,您家那里可是危险的很。”
“多谢你了,可我还是想回去。”
大娘说起这句话,又有些哽咽,傅雪岚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士兵便不再阻拦,傅雪岚扶着她走出这座城池。
外面可谓是天差地别,若说还在万昭的国土里算是提心吊胆,出来以后便叫做苟且偷生。
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冒着炮火的土地,路过所见瓦片做的屋顶几乎都被撩翻,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和陈旧的血迹,惨烈的景象比干旱的天气还要炙烤人心。
大娘的家介于俘虏与未俘虏的两座城池之间,十多座修缮简陋的小茅屋并排而建,相邻着大片大片空旷的耕地,围起的圈栏里空空如也。
从前这里应该是靠农耕为生,不幸的是遇上了干旱和战乱,庄稼全部死掉了,战乱又打破了平静安详的生活。
“姑娘莫要嫌弃我这屋子简陋。”大娘被扶着走进一件小茅屋内,入目屋里的桌椅古老陈旧,修修补补的勉强还能使用。
可无论是墙上挂着的干草,还是堆在墙角的纸垛,都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我还得多谢您带我出城,若不是您,我只怕现在还被困在那里呢。”
傅雪岚和她挨着坐在木椅上,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意味。她想起守关侍卫的话,小心地问道:“大娘是要去寻女儿的吗?怎么不见她呢?”
“她啊......”大娘愣了好一阵,“她已经去了......”
傅雪岚自知触及到别人的伤心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娘发现了她的局促,片刻后便将这经过娓娓道来:“前几年我女儿嫁去了那座城池,过的也是颇为幸福,好几次想要把我接过去,我都守着这里不愿离开。”
“可没想到今年旱灾碰上战乱,蛮人竟然打到了这里来。女婿被征兵进了军营打仗,是死活谁也不知道,只留下我女儿和还在襁褓里的孙女。”
“我好不容易拖着这破身子找到她,却没想到这娘俩活活饿死在了家里啊!”
大娘的语调激昂起来,吐露出她满心的悲愤:“为什么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们躺在那里浑身都僵硬了,眼睛还不愿闭上啊!”
傅雪岚听着也很是触动,难怪她说自己要寻夫君的时候,大娘的表情会是那样哀怨。
她搂着大娘,任凭她在她肩膀上肆意垂泪,发泄着至亲之人离去的悲痛。
傅雪岚就好像是大娘在最无助的时候随手抓住的一根稻草,死死地不愿松手,渴望能得到救赎。
大娘哭了很久,直到外边又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傅雪岚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士兵就闯了进来,把这又小又破的屋子肆意翻找了一阵。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又大失所望地离开了。
走之前,他们还用蛮语一直骂骂咧咧着。
傅雪岚从前在师父那里学过,大概能判别出他们嘴里都是骂的脏话,偶尔有几句“穷酸的地方”“没吃的”算是有用的信息。
大娘也不反抗,似乎是习惯了地看着这一切。
“姑娘,你若不嫌弃先在我这住下吧,再往前就是有去无回了。”
她叹了口气:“你也瞧见了,那些士兵天天就来搜刮我们的粮食,这打仗的时候乱得不得了呢。”
“大娘,你可知道朝廷的军队在哪吗,我夫君就在里面呢。”
大娘看她执迷不悟,仍是劝道:“瑞王带来的军队半个月前就已经没了消息,谁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之前那群蛮子还来逼问我们,连杀了十多个人都没找到他们的下落。”
傅雪岚沉默片刻,自知如果盲目地前去只会令自己陷入危难之中,便接受了大娘的好意:“那多谢您收留我,只是如今粮食紧缺,您家里又不富足,多一个人吃饭总归是麻烦。”
“没关系的姑娘,你带上这个,且随我来。”
傅雪岚接过大娘递过来的黑色布匹挂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大娘又帮她把额头的碎发拨弄出来,垂下来挡住额头和侧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以视物。
她跟着大娘熟练地走到茅屋后面的枯井旁,把很大的一个木桶挂在上面放线。那口枯井也是开口巨大,能容大四五个人站立。
她随着大娘站在木桶里,上面的吊绳渐渐下滑,很快就将二人送到了井底。这里四处是蛛网和枯叶,显然是干涸许久。
傅雪岚正觉着有一处爬满青苔的石墙有些不对劲,大娘已经熟练地推开了它,原来这井底别有洞天。
井底挖出的石洞很大,几乎是将整个村子的地窖都打通联系在了一起。
洞里已经有好几个人看见她们进来,都略略点头示意。
突然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已经扑到了傅雪岚怀里。
“桑雁姑姑,你总算回来了。”
傅雪岚不敢轻举妄动,露出的一双眼睛只茫然地望着大娘。
“明哥儿乖啊,你桑雁姑姑现在没心思和你闹。”
大娘拉着小孩的衣领子让他离开,小孩被扯着不情不愿地远离,却仍然天真地问道:“怎么没看见兰妹妹呢,姑姑没有把她带过来吗?”
洞里原本细微的交谈声一下子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