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的来临都是有预兆的。
落地窗上冷白的羽粉,鸟类的尸体簌簌砸在雨棚上,在日渐堆积中腐臭。欲坠的血红太阳,将如诅咒般的余晖附着在每个形如鬼魅的行人身上。
高涨的潮汐,漫长的永夜,死亡正在温和地走近。
陆知屿拖着带镣铐的脚步,迟缓地走到卫生间。少年时期的脸庞褪去了稚嫩,倔强疲惫。他将水龙头关紧,抬手擦了擦脏兮兮的镜面。镜中的他,身上淤青渐渐淡了,但脸还是高高肿起。
陆知屿重新回到客厅,拿起遥控器,关掉了肖邦的《降e大调圆舞曲》,滑坐在地,背靠着沙发,脸望着窗外极速俯冲的飞鸟若有所思。
默数着:1——2——3
悬挂在人类脖颈处的铡刀,终于缓缓落下。
远处传来惊惧的哀嚎,火与血的乐章奏响,从地心内部传来的腐烂味道,令人晕眩又迷醉,很快将哭泣的人类吞噬。
这场异化像一场瘟疫,无人知其来源,却要遭其摧毁。
曾经的同类变成了畸形的怪物,如树皮粗粝的皮肤,布满了碗口大小的青紫疮疖,脖子处覆生了黑色长毛。血口尖牙,粗壮退化的四肢带着死人的惨白,灵活又残暴。它们可以轻易抠破人的头颅,也可以扯碎人的内脏。
人类不是它们的食物,是乐趣。抓捕的乐趣,临摹恐惧的乐趣还有杀戮的乐趣。
活着的人类给它们取名鬣鬼。
一个新的世界到来了,可惜不够美好,残酷又沉沦,人类称之为末日。
···
五月,帕罗黛兹基地。
花园暖房里的拱廊挂满了格子花棚架的藤蔓,木兰树打开一个个象牙似的大圆球花苞,紫中蕴白,给风点缀了浓郁的甜香。世界仅有的一抹春色,被藏在了这里。
时夏站在树下,一双清冷杏眼望着这生机盎然的一幕,冷漠看不出情绪。
她的白裙上用银丝绣满了繁复的花纹,胸前缀着一排排色泽姣好鲜艳的红宝石。头发在温室暖光的照映下,渡了一圈暗银的光晕,垂在雪白的脸庞周围,整个人充满了圣洁的神性,让人不敢仰视。
花房的玻璃门被推开,凌霄急匆匆地寻了过来,说道:“救主,出事了。”
时夏默默收回视线,转头问道:“怎么了?”
凌霄看到时夏手中攥着的残花,早已经习以为常,时夏又在这里将所剩无几的绿意碾落掐断。他只继续说道正事:“摘星大厦有鬣鬼出没,夜昙和扶桑执行任务时遭受袭击,现已检测不到生命特征,需要您前往救助。”
时夏安静听完了这一切,还在揉搓着手心花瓣,花的腥气慢慢涌出,黑雾从指缝中泄露,腐蚀着掌心,零落如泥的残花混着血肉,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但很快那可怖的烂肉又复合如初,看不到任何伤痕。
时夏摊开手,接过凌霄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时夏是这个末日基地的“救世主”。
随着末日永无宁日持续下去的那刻起,部分人类拥有了与鬣鬼对抗的异能。大自然被人类伤害,但到最后一刻,还是给予了他们庇护。
大部分人都是霸道又凌厉的自然之力,只有时夏拥有的异能比较特殊,她的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治愈力。
败掉的花可重开,断裂的枝可复现,时夏可以让被鬣鬼袭击的人类复活。
时夏的存在象征着末日里的希望,所以被基地内奉为“救世主”。但这世界早就药石罔效,能多活一日算一日,何必关心茫茫苍穹,大家便都叫她“救主。”
不救世,只渡人。
时夏坐在车内,木然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有太阳的白昼越来越短,路边的植被焉巴不堪,透着荒凉。曾经五彩霓虹的街道灰扑扑的,没有一盏明灯。下水道的铁盖板被掀开,肮脏积水,里面扔着几具小孩的骸骨。
那都是些普通小孩,未享人间乐,先受炼狱苦。
末日中不是所有人都有异能,异能者是上等人,普通人是下等人。
基地的文明也随着末日的到来倒退了几百年。上等人是宾上座,下等人是草芥命。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
时夏眼前又浮现出猩红的血,凄厉的嚎叫,地底下伸出的手叫嚣着将时夏的骨血撕裂啖尽,铺天盖地般宣泄恶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
时夏眼皮重重一跳,蹙眉怒瞪了一眼前方,想摆脱那梦魇般的画面。
坐在驾驶位正要叫时夏的凌霄被这眼神吓得一愣,话语卡在了喉咙间。
凌霄是有异能的那一小批人,被基地安排来保护时夏。虽然第一次见到时夏时,觉得这是个不沾人间烟火的女人,如神祗善良又美好,但他从一些细节却能察觉到,时夏似乎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模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狠戾和冷淡下,藏着许多秘密。
时夏反应过来身处何地,神色恢复如初,好像刚才凌霄看到的只是幻觉,之前那沾染哀恨的人不是她一样。
凌霄聪明地选择不多问,只说道:“救主,我们到了。”
车窗外已经可以闻到死亡的气息了,鬣鬼身上的恶臭浓厚,经久不散,受伤的人们发出疼痛的啜泣声。
时夏压下心绪,说道:“好。”
踏出车门,满目疮痍。今日的太阳还有些刺眼,把血泊之上的倒影切割地支离破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弱小的人类目光像火似冰,既要焚烧一切,又冰寒彻骨。
听到救主要来,摘星大厦外来了很多普通人。他们带着自己残破的肢体或者濒死的亲人来祈求救助。他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