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江都没有去挣开与杏寿郎牵着的手。她离开矢雾山之后所行的路，几乎全是这么与他走过来的。
起先是因为矢雾山那边积雪厚重，走在其中不免有些费劲，杏寿郎就主动把手递给佐江，协助她走出雪地。
佐江的羽织跟和服袖摆又长又宽，垂下来的时候能把两人交握的手完全遮住，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保暖的效果。而且他手心里热腾腾的，换谁在冰天雪地间都不舍得去躲避这样的温暖。后来佐江也就默许杏寿郎一直牵着她。
她发现自己不仅不讨厌这样的碰触和亲近，还渐渐变得有些习惯了，刚才就算杏寿郎不主动来牵她的手，她也预备要主动把手交给他的。
真是不妙啊……
佐江稍稍落后一步，望着杏寿郎的侧脸，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在与队长、矢雾老夫妇分别之后，她似乎又开始对他人倾注依赖感了。
但还是那句话——换谁在冰天雪地间都不舍得去躲避这样的温暖。
“……佐江小姐？”
佐江闻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杏寿郎正侧头着看向她。她以为是自己在盯着他发呆的时候错过了他的问话，于是稍稍侧开视线问道:“怎么？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杏寿郎笑了下:“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哦，只是周围太安静，想跟您说话了，结果歪头就见佐江小姐一直在盯着我瞧，而且好像在走神。”
佐江:“……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想要向您问一个思考了很久的问题。这个问题会很失礼，但我实在太好奇了，”杏寿郎专注地望着佐江，“佐江小姐，您是妖怪吗？”
“……妖怪？”
佐江明显愣了一下。
“因为佐江小姐不会变老嘛，似乎又很擅长一些奇妙的招式，所以有些好奇您是否是雪女啊，花精啊……”说着，杏寿郎往佐江的刀上瞥了一眼，“付丧神啊，等等这一类的存在。”
他一本正经的语调说着有些荒诞的话题，怎么听怎么好笑。佐江不禁莞尔:“都不是。”
“难道是像传说中那样，”杏寿郎又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相对贫瘠的志怪故事，“您吃了人鱼的肉？”
“也不是哦。”佐江笑着摇了摇头，“我都没见过人鱼。”
“唔，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神话传说……”杏寿郎曲起食指抵着下巴，越发好奇地看着佐江。
佐江便问他:“如果我真是『鬼』呢？你就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佐江小姐绝对不是鬼，我万分肯定这一点。”杏寿郎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只是稍稍假设都没有过吗？”
“完全没有过。”杏寿郎微微笑道，“佐江小姐，如果您是『鬼』，那么三年前我绝对没有机会抓住您的手，更没机会在今夜与您并肩了。”
“……”
圈在他手心里的手指情不自禁蜷缩了一下。佐江读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坚持问下去，决定对他实话实话。
“我不是妖怪，更不是『鬼』。”佐江转头望向半空皎皎的弯月，不敢深呼吸，但在围巾与层层衣料保护之下的胸腹却早就被迫注满了寒冷彻骨的气息，她用像是在跋山涉水的绵长语调说下去，“我只是已经死去了……”
“……”
袖摆下他的手僵了片刻，突然用力地圈紧了她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他手心传来的那份温暖也顿时变得炙烫起来。
佐江能感觉到他看来的灼灼目光。但她不想看到他面上露出任何跟惊讶有关的表情，于是稍稍垂了眼眸，放过他与弯月，只凝视地面的积雪，仍把话说完了:“……死在很多很多年前，肉身都早就化成尘埃了。”
她唇角竟带起些笑意，“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一种『鬼』吧 。”
“但我不仅看得到您，也能抓得住您……”
“那是因为我穿了『义骸』。”佐江解释道，“你原本是无法看到我的，但我使用了义骸这样能让魂魄显形，也能让魂魄像活人一样生息的道具，只是没有办法像你们活人一样生老病死……
“我说我是十七岁，倒也没有骗你。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死在了十八岁到来的前夜，而死后的时间对我来说是凝滞的，所以我的确是永远的十七岁……”
机会难得，佐江便把自己的来历和身份也尽量简洁明了地讲给杏寿郎听。
这期间他未曾松开手，也未曾把力道放轻，而她始终低垂着视线，在他的牵引下继续踏着雪地前行。并排的脚印沉默着留在身后。
终于在大概讲清了她的来历之后，佐江忍不住抬起头向杏寿郎看去，非常难得地见到了他没什么笑意的脸庞。
但明亮温柔的眼睛未曾改变，他也有在十分专注地倾听着。佐江突然意识到，啊，或许这次我真的讲了一个好故事呢……虽然故事的主角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而佐江把话都说完了，他却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佐江也不恼。
她深知此时的沉默，就是横亘在活人与永存的死者间无可避免的隔阂。
——你会害怕吗？
佐江有一瞬间想要这样问出口，最后还是抑制住了冲动。因为佐江莫名觉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伤感。
她向来不喜欢看到这种表情，想要别开脸，但杏寿郎停下脚步，转过来面对着她，也不肯放轻紧握的手。佐江退无可退，只好沉默着仰头看他。
“佐江。”
这还是杏寿郎头一次没有使用敬语喊她的名字，仿佛在这一刻里，不对等的时间、生与死的隔阂全都不复存在，他们只是面对面、爱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