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很想一耳光打醒,来龙去脉直接问清楚。但人家刚有叮嘱,到底不好造次,便摇头示意算了。
摇着头悄咪咪走到床边,找蛛丝马迹地细看。
这家伙在白光下,面无血色,眼周有圈黑影,露出的皮肤也干燥没血气。他睡得不算安稳,头别扭地偏左,不过姿态和神情安静,被护栏和白毛毯拥着,像是被极尽爱护地这么放置——
而在这整齐的,一丝不苟的“爱护”中,他莫名地尊崇,犹如,待献祭待牺牲的祭物一样被仔仔细细供奉?
好怪的感觉。
跟自己把他搞成捆猪样,那是天壤之别。可忽自我安慰地想,不定捆猪样还舒服点、自在点,瞧这家伙那时候油嘴滑舌的。
看着看着,似受不了庄重的祭物样。郁仪伸出两指,把周忱左偏的头拨正,把缠上输氧管也拨开。
完全拨正后,却吃惊地觉察,他全不是踌躇满志呀,也不全是病痛的虚弱憔悴,是种,万念俱灰、一了百了的黯然......
完全不设防地,无意识地,这该是他真实的表情,在人前不会坦露的。
叮!
急促的床头铃响起,郁仪惊得手放开。本还想拨周忱脸端详仔细的,这时庞助理急匆匆,拉起厚白毛毯到周忱脸,又把床角的被子抖开,搞得周忱像在个棉花糖里——黯然感觉不见了。
庞助理又觉得什么不对劲,毛毯再掀开,从底下掏出一堆纸笔、笔记本,电纸书之类,黑乎乎堆上床上小桌。最后,避开夹手指的血氧饱和仪,从周忱手上扯了块关掉的屏幕。
“昨晚估计又熬了,赌气做事,真是不要命,也不知道怎么逼得这么紧……”很抱怨地叨叨。
郁仪扫视摊开的电脑资料:“谁逼他?”
“各方面,没办法的事,骑虎难下,不拼命,他也不配坐这个位置。”
郁仪生起怜悯,也有不解:为事业拼命干嘛黯然,不是几轮投资蒸蒸日上么?黯然宿疾缠身不好一鼓作气事业?那也该自爱点,好好休养,悠着点做事,拼个什么命?
“体温又降下来了。”
庞助理着急讲。郁仪想时,没注意到一片白衣鱼贯而入,为首的白秃头,翻了翻周忱眼皮,再看圈仪器数据,叮嘱了毕恭毕敬的后辈几句。
那神情,大概是见病人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嫌麻烦地再领人鱼贯走掉:
“还好,刚来过,正常保暖,”走时瞟郁仪眼,“再就是,不要起什么冲突了。”
郁仪瞧床上的棉花糖,白花花一片,也注意到了体温监测屏上的34.8——明白了周忱怎么待“蒸笼”里,又摸起来像冰块的原因,更想到了那晚冰天雪地他是遭了怎样的罪?
“低温症,犯了很麻烦,也不只这毛病,”庞助理环顾仪器,“你看着这种阵势,是不讲讲良心,不要再给他使绊,真有感情的话,以后和气相处……”
呵,果然是打同情牌,郁仪的第一反应。但知道这牌已经打到她心坎上,让一股沉重的气团,从她的胸口朝喉咙涌,即将撼动鼻子和眼——
可她得咬紧牙关呀,泪水鼻涕出来,她的愤怒和斗志就会消失!
“好,就算攀不上他,他不理我,我也不放弃,总之是要把他追到手。”管它虚情假意,先应付再说。
“郁总心里是这样的目标就好。”庞助理改了称呼。
软硬兼施妥妥的。郁仪表面不露,只把虚情假意做到底,把艳丽的红花束,床头柜摆好,摸周忱冰凉的手握了好半天,末了意犹未尽,当着庞助理面,把口红在人家额头上深深地印了个印。
印时暗念目标:总之,是要把你剖心剖肺,看出你真面目,若真是坑我,那肯定顽抗到底,誓死报大仇。
不过真面目里,若有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好,还是想吭哧吭哧追你的……
挨得前所未有的近——咦,怎么有点这家伙在窃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