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看不清周忱真面目,不过人家引得大小领导来,总算平息鸡飞狗跳。一天后,工厂复了工,查噪音的执法也没再上门。
管委会主任还装模作样再来调研,带来了工会和妇联的人,铜牌奖状给送了两幅,用点不痛不痒的荣誉,以示安抚。
旧厂房的隔音工程,也在没要钱地进行。雪白隔音屏装了一半,镂空的竖条纹,相当有设计感,装上确实如翻新,脏兮兮的墙,因此赏心悦目了不少。
郁仪是分得清是非的人。冷静下来后,恩怨头脑中理一理,想冲这表明上的平静,也该感谢感谢人家。
可站在落地窗前,久久凝视,越凝视越感慨,原来周忱说过的话,真的是算数。不过,邪恶威慑的话也从他口里出,也将,真的算数么?
这家伙身影,自从那天便消失,连带门口的公益轮椅,也不知那天说“难受”是真是假?冒着大蒜弹来救场,吭吭吭咳了半天,到底有没有事?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邪恶感越来越淡——只剩怕见不到他的担忧,还有想个什么法去感谢下。
于是,整了个高倍望远镜,炮筒似的,直对对面创业园。
去过周忱办公室,知道准确定位,虽不能透视里面,但但凡窗开一缝,一缝里的一丝一毫,都能由天文级别的高倍镜片,窥得一清二楚。
守到正午,阳光明晃晃亮度十足时,圆筒的视野里,终于冒出个人。郁仪瞅准放大倍数,一丝一毫地看清了,躲在屏幕后,蹭额头似苦思的周忱。
急中生智,收拾了点东西,赶紧脚底抹油找上门去。
* * *
“我是来表示感谢的。”郁仪把兰花放屏幕支架后,腾出只手气喘,“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她是左手一盆白嫩蝴蝶兰——自家窗台上顺的,右手一扁平纸盒——顺手装的那种“无性别”样衫,以做足感谢的样子。
真没精心准备,可见到周忱的一刻,尤其秘书偷笑窃笑关门而出一刻,还是尴尬劲狂犯,脸生热发红——想怎么老倒贴送东西,还怕惹他嘲笑似的,手里拎满送上两样?
——只好用生硬口吻,公事公办讲开场白。
“看出你敬意了,总算没送半枯的花。”周忱目不转睛盯屏幕,没露个脸地答了话。
“说了是感谢。”郁仪忍了这不礼貌,巴巴再递盒子:“还有敬意,上次的棋盘格毛衫,见你穿着不错,又挑了件好的送上。”
“你是提醒我被绑的窘事吧。”周忱敲键盘笑,“正忙,没空试,你要真心送,见不见意帮我试下?”
郁仪搞不清状况了。不过周忱确实眼移个不停,手动个不停,全没管她,想来百忙之中放她进来都是给她面子。
既说了这话,也只好闷闷开盒子,瞅一眼屏幕后的人,仍是件灰溜溜的单衬衣——因为空调极其热,袖子撸起,骨节明显的手腕手指,白得透明,冰块似的冷森森,她看得不由自主地,抖毛衫披过去。
毫不客气地拉周忱手腕,往袖里塞,也毫不见外地挨他胸口扣扣子,还毫不羞耻地,挠他两下试体温——反正是被吩咐这么做的。
真实体温没那么冰块,郁仪吁口气放了心,垂手站开:“穿着不错,你接受么?”
“嗯,看出了你一半真心,还有一半,估计是要推销你家产品。”周忱继续不看人地敲键盘。
“这是代工样衣,不用我家销,是想放着没用,不如废物利用送你件。”被怼得口吐真言。
“我说你真心只一半吧,表感谢的敬意,估计也是真一半,假一半。” 周忱露揭穿人的得意笑。
屏幕荧光闪烁,黑沉沉的屏上蹦着连串的白色字码,郁仪咬嘴唇瞪眼盯,真想不通这货边工作边嘲人,是享的个什么滋味!
拿她当解闷开心果?好吧,看着得感谢他的份上,忍气吞声,当当开心果又何妨:
“什么表真心的要求,是不又要说一次,你要干什么直说。”
“饭点,吃饭没?”
“气饱了。”
“我没饱,忙死了,门口有盒饭,你拿来表一表真心,”催促地瞄郁仪眼,“把假的那半补齐?”
门口放着两三外卖袋,花花绿绿,也没啥好挑的,因为只一袋还温热。不结实的塑料,隔着一荤两素,菜蔫里吧唧,肉黑不溜秋,看着就没食欲。
郁仪心里闷着气,想这猪食也不是自己吃,就依言拿去,摆好筷勺,拿片纸巾垫在键盘旁,恭恭敬敬将盒饭奉上。
周忱一动不动,一眼不看,一点没要吃的意思。
郁仪领会,打过几次交道后,条件反射般地领会——这是又要耍她戏他,非要她像个小女生乖乖服软,装出柔情蜜意,好让周忱呵呵呵地再嘲讽一顿。
“你是不早饭没吃,门口有袋凉透的包子,现在你要不自己吃呢,就等着饿死。”
不由分说抓周忱手腕,把筷子拍他手里。
周忱倒听令地吃起来,慢条斯理夹菜,翻来覆去,半天送嘴里一口,嚼完哼哼笑:“好容易给你个表现机会。”
郁仪明白暗示的,想坚决拒绝的,但眼前不情不愿吃相,让她想起草田村那些很忧心的时日——周忱被困屋里,一碗稀糊小米粥,拖拖拉拉就不放进口,被她吼着要强灌,才咽毒药似的咽下去,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于是话到嘴边,忍着性改口:“我虽不想被某人耍猴似的掰弄,但看在某种情分上,伺候下你也便忍了。”
抄起周忱还没动的勺子,搅一大口饭递到他嘴边。
周忱心安理得被喂,放下筷子再忙工作:
“正好,真的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