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要有回忆，肯定是不想回首的回忆，太痛苦了，不堪忍受，他宁愿忘掉的回忆。”
“所谓生不如死吗，他老提这词。”郁仪加入讨论。
“是啊，那种情况下，死比活着更简单，得拼尽全力抵抗死的诱惑，这样，撑一个月，兴许不止，两年来都是。”
……
婉音和余豪你一言我一语，把郁仪不知道的惨状，添油加醋地往她耳朵里塞。
搞得郁仪神志恍惚，心里酸得，好比填了一百个柠檬，外加二百个苦瓜。
森林之上，云雾缭绕的凌空露台中，三人喝够茶，余豪和婉音就去忙老板和老板娘的活了。
说起来，余豪背周忱回酒店，放人安卧好，郁仪是一路提防式紧盯，搞得人家结婚证也掏出来。
“我倾向绝对对，你放心。”
郁仪哭笑不得。那证还崭新，是余豪托人偷了家里户口本，跟婉音到镇上领的。
两人珠联璧合，搞了这家深山酒店，取名森谷。借着高速便利，迎合城里人度假口味，又带上两人别具一格的艺术气，生意可是红火。
放眼，一百来间精雅建筑，散在绿得浩渺的山林间。
树顶别墅，全木小屋，或穹顶草房，自山顶到山谷出没。一概里头奢华，外头山野，充分满足现代人要享受又要质朴的矛盾追求。
林海漫山，自然之境。
郁仪呆坐久，拿起茶托上纸巾，看出“森谷”标签下，印着的金边字，想笑，又忽觉得笑不出声。
她是该为余豪和婉音，能做成这般欣慰地笑，是该为这路都通不到的深山，能变成至上享受惊喜地笑，但这林海漫山，她怎么都欣赏不来。
她满脑子是有人在生死抉择，在黑冷里忍耐，在远离光明和蓬勃，在罪过的阴影里瑟缩，在遭受无数，却风轻云淡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想不记得，也好的。”
郁仪灌口茶，醒醒脑，走向玻璃栏杆。
日光正中，炽热炽烈，雾气散去，林海铺上了大片的金，就像水上涟漪一样，把光反射在人眼睑跳跃。
若周忱醒来，看到的，该只是这样一片光海吧。
想着，郁仪走回去，勇敢推开了，那个她迟迟不想推的门。
* * *
郁仪觉得自己变了个人，面目全非那种。
她一向说话爆碳，做事风火，但进了门后，自发地轻言细语，轻手轻脚，怕惊动怪兽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你怎么了？没事吧。”周忱坐在偌大的白棉床上，一脸刚醒的懵懂。
“你想干什么？”郁仪一股脑拉窗帘，不敢看周忱，口里极快，说决定的事。
“你很在意那公司吧？后面压力，也逼得你骑虎难下？早看中我家那块地是不，真没有折中的法，大不了我让出……”
墙上电子挂钟，有日历，周忱看着，得意洋洋开口：“自知实力不行，不赌，就愿服输吗？”
“不是。”
郁仪一下转身，她那根气愤的神经，又被周忱挑动，她思前想后，已经做了艰难的决定，但就经不住周忱的嘲笑。
她死命压火气，跑去倚在床边，把手压周忱手上，不想服输地：“我是可怜你。”
房间面朝山谷一扇扇透明的门，直面风景。窗帘拉起后，门外一圈玻璃阳台，让房像个露天的大鸟笼。
郁仪真诚又动容地：“你想做什么，就做，想什么投资三亿建厂，我自觉让出地，我家那破落产业是该转移了，我再顽抗，”把周忱捏捏，“天意也不让我顽抗了。”
周忱抽回手：“你吃错药了？”
郁仪不知道说什么，就看他，蜡烛样的灯下，周忱眼角，鼻尖，好像面上所有的棱角，都钝了。
像才萌出的动物角，小嫩芽，嫩生生，单薄的圆润，激得人心里无端一软。
“我是吃错药了。”郁仪拿衣服递。
里衣把周忱遮得恰到好处，看不出异常，但过分地近，仍能闻到一点难掩的病气。
“你要不想在这里呢，麻烦还待几天，”郁仪恳求式，“在这酒店，好吃好住，那个久仰幸会的余总免费招待。”
“嗯，迷雾重重，你不是想搞什么曲线救国对付我？”周忱敲下颌调笑。
郁仪真不想再理这茬：“随你怎么想，反正等我忙完事，就送你回去。”
床头油画，是幅四溢的鲜花，缀着张牙舞爪藤蔓，是种张扬的活力。
也不知余豪哪儿搞来的，郁仪看着叹口气，叹着拍周忱头：“好好听话，别再惹我！”
然后，落荒而逃。
* * *
光线从天井泻入，郁仪抬头，草田村口易塌的山，已从陡峭变平缓，简单来说，就是塌得只剩了半截。
紧挨着的厂房，蜂窝式，隔一段便是天井，为结构稳固，也是为了天灾来了好逃命。
冬天怕雪灾，夏天怕山洪泥石流，郁仪看着真想不通，当初怎么会被骗到这穷山恶水来。
不过现在干得心甘情愿，甚至，像对她事业的救命稻草一样，珍视这里。
缝纫机繁忙的剁剁声中，郁仪招负责的阿玲到眼前：“以后我们厂房，估计只这里了，杭城那片，我准备卖掉，只租个写字楼办公。 ”
“郁总，你那镇场子的楼不要了，花大价钱修的呃，”阿玲挠头发，学郁仪气势的话，“难道任别人揉圆压扁，压在地上踩吗？”
“对手太厉害了。”
郁仪一时想，会不会是周忱的苦肉计？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