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唯人为贵；人之所贵，莫过于生。”
——孙思邈
无用堂内。
老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好似蚊子嗡嗡，只足够让七月听见，若是平时，七月一定会担心起面前人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断气，但是现在七月非但没工夫细想这些，甚至还觉得自己脑袋也嗡嗡的。
倒不是因为她认识这老奶奶，恰恰相反，七月压根没见过眼前人，只是纯粹被这老奶奶的样子吓着了，她突然想起昨晚在罗刹店里看到的那些脸皮，也是血肉模糊，一时间胃里又开始恶心了。
走过来的织女见七月脸色惨白，拍了两下七月肩膀，转身倒了一杯水轻放在老人面前，压低身子：“老奶奶，坐下喝口水。慢慢说。”
水杯中倒映出老人沧桑的脸，不由得让人好奇起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老……老奶……奶奶？！”
那老人苦笑起来咧开的嘴更让人觉得可怖，缓慢而用力摇头，没看织女，僵硬弯腰拉开白玉桌前的长凳子，艰难地坐了进去，身子却没挨着桌子，手也垂自己腿上，突出来的眼珠直勾勾对上了不说话的七月，“我……我我……和……和你们一……一样，是个……个人类，今年三……三十……十……一，我……我叫……周……生生。”
三十一？三十多岁哪至于这么老？
这老人不是老到脑子糊涂了，就是个疯子。但不管哪一种，都挺可怜，织女面露怜悯将水杯往老奶奶的方向推了一点过去：“……你叫周生？”
那老人摇头，很用力地说：“周……生……生。”
周生生？这名字倒是有意思，织女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刚刚还脸色惨白的斋主，这会儿跟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七月淡淡扫了一眼这老人，嫌弃地将桌面上的小汤圆甩到一边，公事公办拿起下面那卷天书。
“见何人？他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日。”
那三十一岁的“老人”一脸茫然，像是被大人问责一样的局促不安，还咬上了本来就破损的唇：“我……我……不不……知道。”
都不知道？
七月眉头一皱，织女见状也摇了摇头，小汤圆天书飞了起来，绕着七月手中的竹简上下缠着飞了几圈，跳上竹简靠着七月的那头站着：“呦呼呦呼，生生别难过哦，天书有办法的。”
那老人这才抬起脸，手指停止了转动，眼里像燃烧着一团很微弱的火，略带期待地看着这竹简上的跟个汤圆似的会说话的小东西。七月和织女的目光也被带着看向天书。
这目光让天书很受用，天书小汤圆欢快地说：“呦呼呦呼，我们可以去她的记忆里找一下那个人的样子哦，有了样子天书就能查到那个人是谁了。”
老人同意了：“我……我是……是……是在相州……州的一个河……河岸边上遇……遇……遇到他的。他很……很……特特别，是透……明……明的。
透明的？七月与织女对视一眼。
小汤圆飞到八仙桌前面，自己原地转了三圈，原本白白的身体顿时变蓝，飞起来用自己的身体在虚空画了一个竖着的大圈，一道泛着水波的圆面凭空出现在了八仙桌前面，坐在长桌对面的老人同时陷入了昏睡，三寸金莲似的小脚藏在板凳下。
因为芦小花和天聋地哑一直没醒，无用斋就让织女看着，七月只能和天书一起进入。
天书小汤圆停在了七月肩膀上，跳了两跳。
“呦呼呦呼，进去后，呦呼，里面的人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更对我们做不出反应，呦呼呦呼，但是里面的物品我们可以触碰得到哦，不能随便更改她的记忆哦，否则我们就出不来了。呦呼呦呼，万事小心。”
这话落在七月耳朵里，她悉数记住，手触到这水波门上，有种碰到龟苓膏的感觉，软软的有弹性，用力一推，身子就穿过门坠了下去。
不过幸亏这门里面离地面不高，七月只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跳摔在了地上，刺眼的阳光显示出这个时间点正是午间，七月刚从那边的黑夜过来，晕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这边的阳光，看了看身前的景色，自己这时候应该是在一片树林的草坪上，只是莫名空气中充满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身前是一条小河流，不宽但水看起来也不浅，河流的对面是片蓝色的米树林，白色的果子吊在枝头，愣生生将树枝压弯，腐烂的树叶围成一堆，但是七月鼻子里闻到的腐烂味道似乎并不是从对面发出的，七月有些疑惑。
小汤圆天书坏笑着在七月的肩膀上又跳了跳，示意她低头看看。七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正坐在一具死人的尸体上面，这尸体腐烂多时，上面已经开始爬虫子和蛆了。
而自己的手正放在这尸体嘴巴上，一个恶心，七月面无表情将小汤圆拍糊地，自己跳了下来，发现那腐烂的味道果然不是在自己身前，而是来源于自己身后的草地。
只见草地上密密麻麻一片尸体，蔓延整个山岭，尸体男女老幼都有，比较新的尸体可以看出来都是全身溃烂，死时面容狰狞，七月往前走，脚踢到了一个女人的尸体，将这尸体翻过身来才发现这女人怀中襁褓里还有个刚长出头发的小婴儿，看起来像是这女人掐死了自己孩子，然后自杀，她的胸口染了一片血，插着一把刀，因为七月动她，她的眼白还直接朝七月翻过去。
幸亏七月早上吃了药，否则冲着刚刚那皮开肉绽的人和这场面，七月又能继续吐了。七月不由得想到——是多绝望才会带着自己孩子一起去死？
七月往深处走，离开了草地到了一处白桦树林里，还发现了几具吊死在树上和撞死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随着风吹在林子中间荡啊荡，鸟和精灵偶尔从这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