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周生生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造成她经历这些的元凶，是那场瘟疫。如果不是那场瘟疫，她或许不会被父母送给神仙，也就不会帮神仙行凶而不自知，自己一家子也不会死亡。
这愿望只有四个字，却重达千斤。
那透明男子听到周生生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手指勾起一块小石头扔到了水面，石头“咕咚”响一声就沉下去，透明男子又抛出一个问题给周生生：“小结巴，如果只有一个选择，你会选择痛苦地活着，还是平静地死去？”
“我……选……选活，”周生生落在透明男子身上的光芒比月亮更甚，没注意到男子说话时的异样，捡一个石子也扔到河里，咕咚一声沉下去的石头，仿佛带着周生生那些苦痛的过往一起坠落于水底，“活着……才……才才有……有希……希望。”
那男子轻笑一声没有说话，银色的眼瞳坦荡而干净，转身在周生生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就消失了。徒留周生生在河中央面对着晚风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后，反应过来的周生生脸上一片羞红，空荡荡的船在河面轻晃，月光如丝如缕将周生生缠绕，宁静的夜色盖不住周生生的脸庞。七月站在船上，离她远远的，仿佛都能听见周生生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铜鼓，劈开混沌。
少女情怀总是诗，对于现在的周生生来说，有什么事，能够比心上人主动吻自己更让自己激动呢？哪怕那个吻周生生感觉不到。七月看着周生生这样子，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叶子卿的身影，一开始七月只是想到马车里误打误撞的吻，随后又想到自己离开蓬莱时的场景。
可是想到这点，心里又莫名不是滋味。八岁的七月离开蓬莱时死皮赖脸想让叶子卿亲一下自己，叶子卿非但没亲，还一扇子敲肿了她脑袋。
不管七月观后感是怎么样的，反正周生生的记忆还在往前走，第二天的河中央，出现的那个透明男子，不再是离地三寸，而是实实在在地躺在大石头上等着周生生，两眼却是无神地望着天，今晚的周生生，也换了一身素锦白衣，外披水蓝色轻纱，面色含羞。
划着船到石头边，周生生没有再着急上石头，而是双手握桨，欲言又止：“我……我有……有话……想……想说。”
“嗯？怎么了小结巴？”那透明男子坐起，银色的眸清澈得好像天上的月亮，双腿随着他的话盘起，手却是又勾起一块小石头，在水面打了个水漂。这个石头跳跳跳跳到周生生面前才彻底沉下去。
周生生出乎意料这次没有再结巴，或许是她这段话对着镜子预先演习了很多次的原因。
“我并不喜欢俗世，俗世太过嘈杂，人声太过扰人，”说到这里，周生生的双桨握得更紧了，脑袋随着话音逐渐低下去，不敢看眼前人，“我喜欢的是远处山月，可江河湖海千岁而不老，我只有短短百年，因为怕孤独，所以想带着你，带着一个人间。”
“我……我……喜……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人间吗？”
这番告白还没说完，就被这透明男子打断了。
——“喜欢是什么？”
周生生抬眸，如遭雷劈，眼里的羞涩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化为了羞愤，而坐在石头上的透明男子，还是那副不知所云的脸，银色的眼眸里充满疑惑，周生生眼里的光随着月坠入河里，染上雾蒙蒙：“你……你……不……不喜欢……我，可……可以……直说，不……不……不用……这……这样……”
开口几个字，周生生眼泪就憋不住了，一边抽噎一边说完了这话，透明男子银眸里似乎有点变化，又似乎没有，他脑袋上的树落下几片叶子：“……小结巴，对不起，我真的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一句对不起，一个我不懂，直接将周生生的满腔爱意击碎，周生生满眼悲伤看着透明男子，随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转了个方向，没有上石头，也没在和透明男子说什么，划着船离开了河心，往岸边驶去，背过男子眼泪却还是没停，船下的水流代她哭出声。
透明男子见周生生离开，从盘腿的姿势变成站起来，站在石头上对周生生招手——“小结巴，我要走了。”
这话让周生生手里的桨身体一僵，周生生却仍旧没有回头，反倒是划得更快，说话如同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又带着哭腔：“滚……滚啊！我……我……我不……不想……再见……见到你。”
违心的声音伴随着河面上下起伏。
直到周生生下船，惦着三寸金莲，走回自己木屋，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石头上的透明男子，目送周生生走远，也放下自己的手，消失在了河面。
河面一片静悄悄，只剩岸边的小船余波未消，月亮也随着隐入云层。七月却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果然……
那男子第二天没有出现……
第三天没有再出现……
第三天也没有出现……
……
往后的时间里，那男子再没出现过。反倒是藏在七月袖口里的天书小汤圆，透明男子一离开，它就醒过来，七月还没问小汤圆，小汤圆却自己开口。
“呦呼呦呼，那家伙，是灵哦。”
七月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顺着小汤圆的话追问：“灵？”
“呦呼呦呼，不因天地相生灵，安得草药能治病？呦呼，灵族自毁身形，他的炁入土生根，才能长出能治病救人的草药哦，呦呼呦呼。”小汤圆大约是觉得就这样看着周生生太无聊，飞到树间的一根藤蔓上，汤圆般的身子压在藤蔓上，轻轻荡了起来，汤圆身后一个抱着树的猴妖见这根藤蔓自己荡起来，瞠目结舌，手里的半截香蕉掉到地上。
小汤圆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落地，跳着转了身，对被吓傻的猴子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