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世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的尊敬,哪怕只是一棵小小的树,只有尊重了生命,你才能去爱护你想要爱护的东西,”叶子卿讲到这松了一口气,“故事完。”
七月原本想笑,听了后面这段话,笑意去得无影无踪,脸上也没那么红了:“那话……是岛主说的?”
“是啊,很不像是吧,师父脾气那么暴、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却能说出这番话,”叶子卿轻笑,又吐出个烟圈,烟圈淡化在空中,叶子卿头发上的狐狸耳朵也跟着动了动,打趣道,“在下一直怀疑——那故事就是师父随便编的,在最后加上大道理以掩饰他讲故事讲得的不好的尴尬。”
“嗯。”七月含糊应了一声。
房间内陷入良久的安静。
“七姑娘——”叶子卿问,“你想在下师父吗?”
“岛主啊……”床上的人双眼迷离,似乎在回忆多年前,在蓬莱岛时,见过的那位蓬莱岛主,那个将叶子卿一手带大的、雌雄同体的太古神,那位给她换了如今的龙身的太古神,那位脾气暴躁却又深得蓬莱上神仙妖怪喜爱的岛主,想着想着,她把手指伸出被窝,眉头皱成一团,“痛……”
那手指分明好好的,上面明明没有伤口,只是因为酒劲有些泛红,七月却一个劲喊着手疼。
叶子卿却蓦然笑了:“看来七姑娘还记得……”
按照无化境这边的时间来算,十年前,七月还是个小姑娘到蓬莱的时候,在蓬莱岛神仙神兽等外人面前分外腼腆,在私下里,在他们面前却十分调皮,她那时候刚换好龙身,整天就跟着白泽上蹿下跳作弄人。
有一次,也就是他师父玄鸟凤凰在打坐入定的时候,她偷偷跑到师父房间里,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最后想捉弄玄鸟凤凰,在他身上涂涂画画,却不知怎么碰到了玄鸟凤凰身上的烈焰红纹,手指立刻被红纹灼焦了,疼得她在地上打滚,哭声把玄鸟凤凰也给惊醒了。
还是自己师父施法,她手指才恢复了原状,为了这件事,好一段时间她都不敢靠近岛主。
如今醉了,一跟她提起自己师父,她想到的还是当年那件自己手指被烧坏的事。
明明没有风,屋子里的烛火依旧左摇右摆,坐在七月身前的叶子卿,白衣白发白尾巴,干净得像未落地的雪,虽说七月脸没那么红了,脑子却越来越迷糊,眼帘支撑不住往下落,嘴里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记得,不记得,记不得……我爹娘就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什么故事……”
话题就这样被生硬转了回去。
叶子卿握着烟杆的手指节白了两分,红色眼波颤抖,喉结动了动将原本想安慰的话咽下去,再啜一口烟,眼尾上挑:“七姑娘,在下可不是想认你做女儿。”
七月迷迷糊糊缩被窝里,眼帘一个劲往下垂,最后闭上了。
叶子卿以为七月睡着了,正打算离开,七月开口了,说话的语气依旧是醉醺醺,眼睛却一直没有睁开,就那样躺在被窝里说,被子盖过她脖子上的项链,整个人一动不动,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支支箭。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你不救我,就那样任由我死在求子塔,是不是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听着七月的话语,叶子卿停住手里的烟杆,桃花眼望向她,喉结动了动,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如果当初七月死在求子塔,她自然也不会遇到叶子卿,更不会去蓬莱,不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不会再经历一场场噩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七月接着说:“这个问题,我从坠崖恢复记忆后,就一直在想,璇玑宫我在想,无用斋我在想,哪怕刚才,我也一直在想,要是当初就那么死了,是不是就没后面那些事了?”
问句,却不像是问人的语气,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陈述。
陈述了七月恢复记忆的时间,感叹了命运无常,问的却是叶子卿。
叶子卿眉头半皱,回神继续啜了一口烟,长吐了一口烟圈,张嘴又合上,依旧没回答七月的话。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有听到回答,七月接着说:“有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早知道我活下去会经历这些事,我还会不会选择跟你离开求子塔?我还有没有勇气跟你离开求子塔?”
这话一出,叶子卿已经不是脸色泛白了,手连烟杆都握不稳,却还是强作镇定,继续抽烟保持那慵懒的姿势。
“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世上没有假如,我也没得出结果,可我现在忽然觉得,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看过这么多是是非非,我依旧不后悔活着……就像周生生。”七月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因为酒劲的缘故,有的发音还不是特别清楚,她躺床上缓缓睁开眼睛,望了一会儿头顶的床帐,又将目光移向旁边坐着的叶子卿,轻开口。
——“谢谢你救我。跟你出去,是我长这么大,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半埋土里的求子塔,内壁上长满了青苔,里面全是腐尸烂泥,绝望肆意生长,死亡横行霸道,可就在这样的绝境里,依旧有光一样的存在,哪怕这束光是将她从一个地狱带进另一个地狱。
叶子卿静静望着七月,听见那声“谢谢”时,眉头舒展,依旧久久不能开口,原本就雾蒙蒙的桃花眼更是笼罩上一层水蒸气,快速眨了几下眼将水蒸气憋回去,深啜几口烟,呛得他直咳嗽。
待咳嗽停了,叶子卿眼里那层水蒸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又变成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缓缓吐出个烟圈,很是无奈地说:“唔,其实在下更希望,那五个字中改一个字,再将第二句话去掉两个字。”
这个问题显然太过复杂,七月这时候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按照叶子卿的思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