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叶子卿第一次给七月庆生辰,许久以前,七月还小,还在蓬莱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次寿。
不过那时候的寿是为了庆贺七月换身体成功,并不是七月真正的生辰。虽然如此说,场面也不小。
蓬莱岛张灯结彩三天,全岛大大小小的神兽、神仙都休假,到处准备东西、布置场地,空前热闹。岛上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鼎焚昆仑之香,瓶插北海之花,连着紫色河流两岸的盘树都是彩带飘飘,挂满了彩色玻璃灯。
到小七月生日当天,岛上神仙各显神通,不知从哪弄来一粒种子种入地里,刹那间种子拔地而起,长成参天大树,树冠直插苍穹,原本低飞的玫红色小云顿被击得稀碎,像是散落的玻璃片般围绕在树冠旁。众神簇拥着小七月飞上树梢,又一卷袖将饭菜也带了上去。
树冠极大,又极平整,众神挥手就变出许多桌子,因为彼此相熟也不客气,还都想拉着小七月饮酒,被叶子卿给挡了回去。
而寿星小七月几步退回叶子卿的轮椅后,紧紧捏着叶子卿的衣角,看着面前的场景一言不发。
所以,叶子卿和七月贺的第一个生日,其实是在这神树之上过的,满岛的神仙、神兽都算她的座上宾,连主办酒席的白泽都忍不住一边舔酒杯一边感叹:“唉,小老大啊,这小妮子还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大排场,都跟王母娘娘那边的蟠桃会有得一拼了。”
叶子卿淡淡看了一眼白泽,没回话。
说话的白泽,站在神兽桌边,通身雪白,长尾如麋,鹿蹄羊面,对比其余的神兽外形来说,好看得令人发指。它的话音刚落,不知从哪串过来的喵太郎扯着它尾巴跳上了它背,猫爪冲着它额头上的独角去。
“喵~”
“死肥猫你下来!说了多少次了,这是角,不是玩具。都多大的老猫了,好奇心还这么重。”白泽急了,蹄子后仰,想把喵太郎抖下去。
叶子卿牵住身后人的小手掌,一手将轮椅推得离主桌近了些,目光示意白泽看向桌子,似笑非笑地说:“嘶,按照你们这吃法,怕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也经不住你们造作。”
这当真是蓬莱岛上的神兽吃饭,各显神通,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哪来的饿死鬼。
天狗舌头一卷吞了半桌饭菜,要不是一桌的神兽跑得快恐怕早被它一同吃了去;九尾狐和毕方正号动一桌的神兽划拳喝酒;烛龙直接盘起好几桌饭菜据为己有,夫诸和重明鸟哪能由着它,眼见着就跟烛龙打起来。
开席没多久,宴席就一团糟。打架的打架,抢食的抢食,还剩下一群袖手旁观的神仙们在旁边嗑瓜子,时不时指指点点。
“重明,啄它眼睛,啄它眼睛啊!……”
“姜太公,你过去点,挤到我了。”
“祝融小儿,你信不信老夫一鞭子下去打得你皮开肉绽?”
“……别吵了,安静看就是了。”
“你个没长脑袋的闭嘴!”
“……”
声音哄作一团,吵翻天了,更加印证了叶子卿的说法,白泽尴尬地嘿嘿一笑,抬起脖子看了一眼天际,笑容僵在脸上,与叶子卿扫了个对眼后,赶紧开口。
“别吵了!别吵了!岛主来了!”
此话一出,戛然无声,众神的动作纷纷停住,看向白泽的眼神充满惊恐。
无名之风卷过,树冠沾着的脏饭菜消失,打斗的痕迹纷纷消失,神兽们规规矩矩站回了桌子旁,规规矩矩吃着东西,神仙们也坐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和和睦睦。
叶子卿叹了一口气,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却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小手掌,也正在颤抖。
不知为何,这丫头会这般怕他师父。
树冠之上只听得碗筷起落的声音,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各自低头夹了满碗的饭菜,却都没一个敢动。
呼啦啦——
带着刺眼红光的芒球自小变大,从天际滚滚而来,稳稳落在树冠上,敛去光芒,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显露出其中的人影。
“师父。”叶子卿握着轮椅的手一松,对来者说。
来者轻步踏出芒球,那芒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刺眼的红色光仿佛依旧缠绕在这人身上。
细看去,此人身着绣满了字和图案的红色广袖华服,长腿丰胸,半束的头发被金红色扁圆环箍于头顶,左右各一个细铁圆片与相接,颈脖处透出烈焰红纹,行动间连空气都急躁了三分,气质似妖似仙。
偏偏因为他身上衣服的形制太过独特,反倒让他身上那股焦躁显得分外飘逸自然。
来人先是冷冷扫了一眼这满座神仙,最后目光落到叶子卿身上,瞬间变得柔和,几步过去,开口的声音,带着女性的高音,也带着男性特有的沉稳,如同他这外形一样,雌雄一体。
“叶儿,为师来迟。”
“师父哪里话,师父肯专为这丫头抽空回岛一趟,子卿已是很高兴了。”叶子卿看着许久不见的玄鸟凤凰,眼眉和语气都有压不住的笑意,毕竟他无父无母,正是眼前人将自己养大的。叶子卿将小七月拉到玄鸟凤凰身前。
这里的三人说着话,旁边的一干人却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小七月攥紧叶子卿衣角,强撑着自己抬起脑袋看面前的玄鸟凤凰,目光里仍是掩饰不住的害怕和恐惧。
玄鸟凤凰轻笑一声,低下身子摸了两下小七月的脑袋:“你说这丫头,为何如此怕为师呢?”
一旁吃饭的碗筷声又全都停了,众神互相对视,眼里仿佛都在叫屈——谁不怕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