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司地牢,尹仓灵的眼神一直没有落在那人身上,人的命究竟由谁左右?
王不忍察觉出她的不适,“怎么,过去你可对这等乱臣贼子毫不手软,每每都亲自操刀啊,大病一场后却变得优柔寡断,软心肠了呢。”
他的话摆明已经开始生疑,尹仓灵咧开嘴角,藏在衣袖下的手仍旧颤抖,直视他说,“怎会,我不过在思量他能不能禁得住丞相您的赏赐。”
王不忍哼声,将身旁狱卒腰间匕首拔出,咣当一声扔到尹仓灵面前,“好,拿稳刀,去把他眼珠子挖下来一颗,给贵客泡酒。”
尹仓灵慢慢捡起刀,艰难向那人走去,那人口中污言秽语声不停,“尹西成!你同王贼狼狈为奸,背信弃义。不会有好下场!你一定会下地狱来陪我!”
尹仓灵眼中藏泪,内心默念数不尽的‘对不起’。
刀尖即将触碰那人眼睛时,尹仓灵犹豫了,但总有人不允许这抹犹豫存在,有只手忽然附在她手上,耳边传来声音,“我让你,拿稳刀。”
只听‘扑哧’一声,匕首问问扎进那人眼里,剧烈疼痛令他难忍叫喊出声,“啊——”
鲜血温热,顺刀柄滴答流向手心,那人口含污血唾弃,尹仓灵侧脸闭眼闪躲不及被喷洒到,卷曲睫毛上如盛开红梅,难闻又恶心。
那人无情嘲笑,朝她喧嚷道,“哈哈哈——觉得恶心吧?愤怒吧?死在你手底下的人哪一个不觉得你恶心!哪一个不替枉死的百姓愤怒!尹西成!你妹妹就是被你害死的!活该!”
尹仓灵闻言,眼底升起难以置信,指节用力至发白。
她不相信,不相信哥哥会是他口中那样的人。
她的哥哥,眉目疏淡,谦和温润,有情有义,温柔知礼,倘若不主动表明身世,旁人定将他认成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怎可能与手段残忍、背信弃义沾边。
恍惚时,王不忍轻笑两声,对她告诫道,“无权者,路难通;有权者,路皆通。你在这方面吃过的亏还少么?从母亲逃难惨死再到功名被好友顶替,仍然秉持什么不屈不折、有情有义。这般执着,你的路难道越走越宽了么?”
他和尹仓灵面对面,把带血的匕首从那人眼中拔出放在她手掌上,继续说道,“权力,比人可靠。至于手段脏不脏,谁又看得见呢。”
说罢,王不忍擦擦手,悠然自得离开。整间牢房,徒留被吊挂奄奄一息的人,还有浑身颤抖的尹仓灵。
她仰首透过牢房唯一窗户向外眺望,天空蔚蓝,成对鸟儿翩翩飞过。光线斑驳,她的脸色惨淡如霜,神色有一瞬间茫然,又转头对那人声如蚊细道,“地狱里,没有那么蓝的天。”
一过好几日,尹仓灵默不作声一言不发,仅仅皇上下旨命尹提刑赴滁州查案,才说了几字。此番情景,连老槐也说不清缘由为何,只得默默陪伴身边,端端茶点点香。
这日黄昏,正清扫院子的老槐被从内向外开得门声吸引,就见尹仓灵一改往日素雅装扮,穿起红袍,眼风凌厉,“备马。”
老槐疾步跟随,“大人去哪?”
对方回,“玄王府。”
玄王府内,侍从通报来人时,商玄声正无声聆听下属所查探的消息,“王爷,滁州旱情叠加粮草诡案已致百姓人心惶惶,皇上下旨命刑狱司的尹提刑秘密前往查探,得此消息,丞相那边竟毫无动静。”
商玄声执起一枚白色棋子直直扔进火炉中,噼里啪啦作响,“景屹那个毛孩子还真听我的话,派尹西成去滁州查案。你说他要是死在半路上,算谁的?”
下属认真思索答道,“滁州鬼怪横行,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春风拂过,吹响屋檐红绳所系的铃铛,商玄声开口,“我还没确定面具之下的人究竟是谁,他可不能死。”
话毕,尹仓灵适时大步踏入行礼,商玄声倍感意外,“尹大人?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我玄王府?”
尹仓灵微微福身,“臣来找人,叨扰王爷了。”
商玄声眉角微挑,目光一转,“找人?不是来找我的啊,唉,那就没意思了。说吧,你想找谁?”
尹仓灵豁然抬目,在二人注视下伸手指向他身旁候着的下属,“我找他。”
商玄声吃了一惊,随之便浮起笑容,“尹大人自上元节后,已经不止一次令本王刮目相看,我的属下何德何能让你尹提刑亲自来寻。”
尹仓灵扫了眼火炉,接着把视线投向他的下属,“他的旧友张长云,昨日已在刑狱司含恨自尽,死前供出王爷您的心腹属下暗地里和雀斛国王司有秘密往来,微臣今日前来,并非兴师问罪,而是想问他几个问题,王爷允吗?”
商玄声见她来意不明,便爽朗答应,“事关通敌重罪,本王哪敢不允,只是……若你问不出什么,你得给我个说法。”
闻之,尹仓灵将随身携带的一封认罪状和一方木盒放在桌上,安安稳稳坐回座位上,简明扼要朝他下属说道,“与张长云多年没见,你觉得你们如今感情是深是浅?”
下属恭敬答道,“我们少时之交,早就因追求不同分道扬镳,毫无感情可言。”
尹仓灵作势点点头,衔接问道,“我见他生了双好眼睛,应当看人准,可惜他的手长得不好,染上嗜赌成性的毛病。既然你们关系僵硬,那么你认为污蔑你通敌的他,该死吗?”
下属怔愣,诚实回应,“何般罪名都该由律法决断,他的命我做不了主。”
尹仓灵听到满意的答案,抬手把木盒推到他跟前,“他自尽前托我送给你的礼物,早些打开看,时间放得越长,东西越不好。”
她起身再次朝商玄声行礼,“微臣问完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