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金柱粗直,玉龙蜿蜒而上。
高纬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看向屏风后美人在手的父皇,帝王正值壮年,精力充沛,屏风后嬉笑连连,秽声不断。
他的这位父皇,杀手足,夺亲嫂,荒唐之事一一干之。
屏风外,面目全非的林美人难入圣眼,她依旧趴在地上,虽面带纱巾,但肿眼难遮。这一哭更肿了。
帝王本就热血沸腾,林美人这一哭扰了他的兴致,他披上袍子从屏风后走出,两手叉腰懒散地看着地上的众人。
粗眉一皱,不悦道:“都拉下去,仗打十大板。”
昏君当道,民不聊生。
林美人惊呼,爬过去扯着昏君的袍子,一个劲求饶命,却被一脚踢开。
高俨跪着,挺直了腰,板板正正。他气得面目通红如关公,但敢怒不敢言。
“陛下请慢。”
一身金红相间凤袍,头戴金钗步摇,步摇不曳,她端庄走来,尊贵无比。
她低身行礼。
“皇后请起。”
胡皇后家势显赫,家亲乃朝中重臣,他自是不敢怠慢。
胡皇后起身,立于大殿之中,她缓缓开口,“此事确实是俨儿的错,他顽皮捣蛋,不知礼数,冲撞了林美人。”
余光里是那个阴沉沉的皇子,
“俨儿还小,自是由兄长管教,弟之过,兄之错,此事是纬儿管教不严。”
她转身,步摇晃曳,一改笑容,眉心一皱,“纬儿,还不快去殿外跪着,没跪够一个时辰不准起身。”
少年的睫毛很长,如蝶般微扑。
“是,母后。”
高纬不惊,他好似早已习惯如此,他径直走向外面炽热的日光。
“母后,皇兄他……”高俨起身欲要拦护。
胡皇后走到他身前,抚摸他的额头,双目凌厉,“臣妾会让皇子们罚抄《道德经》。”
咚的一声,林美人晕倒在地。
她凤袍一扬,“还不快把林美人拖下去,关好了,别吓着陛下和后宫众人,等林美人什么时候好了,再允出入。”
夏日炎炎,此时正值午时,晒得宫墙都脱了一层皮。
蒋年年站在殿外,阳光刺眼。纵然她站在屋檐下,有块阴影处,但炎热难盖,豆大的汗珠从额角顺到下颚。
少年跪在青砖上,身子单薄,如初见时他跪在永宁殿外,那时也是个炎日。
他好似一直都零落成泥。
他是太子,一个要被废的太子,一个过得憋屈的太子。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在这烈日下如何受得了。
“我要去找母后。”高俨踏出阴影,便要去寻皇后。
蒋年年赶忙拉住他的手臂,拽他进来。
“你若去了,皇后怕是要罚得更重。”
高俨哑口无言,事实确实如此,母后不悦他与皇兄玩,他闯了祸都由皇兄背着,几乎惩罚都是皇兄替他受,所以他总想对皇兄好些。
蒋年年更不懂,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何皇后会如此厌恶高纬。
她双目微眯,看着殿外的少年愣神,高纬不是个贪玩的人,或许一个月前的落水是有人故意而为。
一个时辰,蒋年年站在屋檐下,看了他一个时辰。
钟声敲响,在殿外回荡,高纬青筋暴起,他撑着青砖起身,砖石被烈日晒得滚烫,但他早已麻木,无知觉。
天很热,但他早已心坠冰窟。
他颤颤巍巍起身,高俨冲过来搀住他,他淡漠回以,迈出沉重的双腿。
永宁殿,屋内焚着檀香,少年闭目,手蜷紧,指甲陷入掌心。
蒋年年推门而入,手托掌盘,少年睁眼,眉心微皱。
蒋年年倒不怕他,径直走去,把掌盘放下,端起上面的瓷盒。
盖子一开,薄荷般的气味铺开,沁人心脾。
“殿下跪了那么久,膝盖一定磨破了,这药膏是我舅舅做的,殿下别不信,这药膏对外伤可比太医院制的灵多了。”
那是,她那万能老章,要么看书要么搞科研,捣鼓出的东西确实实用。
蒋年年盈盈一笑,杏仁般的眼睛弯起,她指尖缓而慢揉着药膏,随后俯身想掀起少年的衣袍。
高纬腿往旁移,他轻咳一声,“我自己来,你退下吧。”
“这药膏粘稠,殿下等会还得罚抄,别耽误了时间。”蒋年年说罢便掀开他的袍子,卷起他的胫衣。
他手捏得更紧,因着蒋年年的发髻,那发带晃曳,淡淡花香混在屋内,鼻心又是一痒。
高纬的膝盖红肿,蹭破了皮,混在血痂间,旧伤又添新伤。
蒋年年心中一颤,这孩子是受了多大的苦,搁这个年纪,她早就哭得稀里哗啦找妈妈了。
他却这样憋着,蒋年年抬眉看,嗐,他憋得耳根都红了,这孩子一定是痛极了。
她叹气,“殿下,你不必忍着,想哭便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她铃儿般的声音拂在耳畔,心疼地望着自己。高纬只是蹙眉,他有什么好哭的,他忍什么?
“我会轻点的,殿下。”
蒋年年粉嫩的指尖在膝盖处蜻蜓点水,高纬早已不痛,此刻却觉丝丝麻麻,痒得有些难受。
蒋年年轻轻涂药,时不时观察他的神情。她都那么轻了,这孩子一定是伤得太重,受不了这痛,这耳根比刚才更红了。
蒋年年想了想她儿时摔伤了妈妈都是怎么哄自己的,她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颗自制奶糖,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