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如北斗,他两指扣黑棋,眼锐利,纵观全局。
清风袭来,绸帐扬起,还有他高束的马尾,少年皮肤白却不娇不病,俨然寒冷之气从松垮的玄衣间泵出。
饶是阿来年长几岁,也发自内心对眼前的人产生畏惧,他上前拱手行礼,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回殿下,小人已全部办妥,只是兰陵王虽护下了蒋小年,但她也难逃杖责。皇后把她贬去了浣衣坊。”
阿来微微抬头,观察眼前之人的神色,他神情平淡,眼下只有棋局,似是对蒋小年漠不关心。
但这又怎么可能,殿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从不救无意义的人,所以殿下从无救过人。
蒋小年这丫头是第一个,也是最没意义的一个。
“活着便好,没残便行。”他说得像是形容一只牲畜。
阿来一愣,殿下还是如此无情,他不免可怜起蒋小年那丫头,忠心耿耿而身处凶险,得来只是轻描淡写一句。
高纬望着棋盘,两指掷棋缓缓开口,“或许她本就不该留在本王身边,在浣衣坊平平淡淡,也平平安安。”
他只留死士,只留为他卖命的,像蒋年年这样贪生怕死,胆小怕事的还是放回宁静,永宁殿不永宁,是座危险重重的危殿,她本就不该来此。
不该来招惹他。
黑白相间逐渐模糊,他扬起嘴角,眼神阴翳,乘着狼还理智,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彼时,皇宫的另一处,宏伟的宫殿前,阳光炽烈,刺眼至极。
蒋年年趴在板凳上,额头挂着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弄湿了衣衫。
她皱眉手指抠着木板,浑身颤抖,牙齿咬着嘴唇沁出血来,棍子一下下落在屁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有她难受的呼吸声。
啊啊啊啊啊啊,她把这个世界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痛的罪,魏晋南北朝,荒唐又美好。
美好?美好!美好个屁。
下次谁再说,老娘一个屁放过去,啊啊啊啊啊,老章,老章你在哪?
我快痛死了。
妈妈,我好想你!
随着棍子敲击地面的闷响,蒋年年惊呼,她瘫在木凳上,如一条死鱼。
妈妈呀,总算结束了。
她的屁股,要废了,在太阳的烘烤下,都可以撒点孜然了。
“你无事吧。”
怎么可能无事,事大着呢!
蒋年年轻轻睁开双眼,她眼角挤出泪,视线模糊,她揉了揉眼。
只见青色衣衫间佩戴者羊脂玉流苏挂佩,她昂头看清了那张阴柔的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嗷,是大姐夫啊。
她气息微弱,说话有气无力,眼睛一闭一睁仿佛马上就晕过去。
“多谢兰陵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替奴婢求情。”
“不必多谢,本王答应过郑儿,要护你周全。”他背手又是一笑,从袖间取出一瓶药,俯身递给奄奄一息的蒋年年。
“这药你拿着,对伤口愈合有效。”
蒋年年颤抖着伸手接过,“多谢王爷。”
她伸腿撑着板凳缓缓下地,转眼间她看见棍子上若隐若现的血迹,她回头一看,臀部的布料已渗出血。
她撇嘴,嘴唇惨白,眉间紧出一个川字来。妈妈呀,都打出血来了,她是伤得有多重啊。
旁边的宫女跟催命一样催她去浣衣坊,她望着那宫女的背影,偷偷瞪了一眼,随后一瘸一拐跟着她去了浣衣坊。
“快点,跟个王八一样慢吞吞的。”那宫女生得好看,就是性子急了些,泼辣了些。
“姐姐,我屁股痛。”蒋年年捂都不敢捂,一碰就疼痛难受,偏她还要走着去浣衣坊,丝毫不给她躺着调养的时间。
谁知,那美丽的宫女小姐姐丝毫不怜惜她这朵小花,咒骂了几句,呵斥道:“忍着,一点小伤就喊喊喊,娇气死了。”
这叫小伤?这叫小伤!这叫大伤!
蒋年年欲哭无泪,摇头晃脑张着个嘴巴,哈喇子都快留下来,她顶着太阳眯着眼睛,跟着那模糊的背影形同行尸走肉荡在宫道上,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好饿,好痛,好想回家。
这浣衣坊也是够偏僻的,走那么久还不到,浣衣坊浣衣坊相当于辛者库吧,清宫剧里面属它最累了。
她双腿直发抖都快瘫了,总算老天怜惜了她一点,抬头见那三个大字,这就是浣衣坊了吧。
那宫女姐姐唤来领事嬷嬷,是个中年妇女,板着张脸,看起来便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影视剧里标准的恶毒女n号妈妈桑。
蒋年年心顿时一凉,完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蒋年年站在一旁瑟瑟发抖,那宫女与她交代了几句,在听到偷窃两字妈妈桑投来鄙视的目光。
冤枉啊,她是三观正直的好青年,祖国未来栋梁,天大的冤枉啊。
“行了,我走了,这个宫女就交给你了。”
交谈完后,蒋年年望着那宫女下班的喜悦和妈妈桑上班的痛苦面具,她瞪着自己有些凶神恶煞。
蒋年年颤颤伸出手,手指在抖,她拧出一个尬笑,“嘿嘿,你好你好。”
妈妈桑皱眉啧了一声,嫌弃至极,“好屁,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小偷,晦气死。”
蒋年年嘴角僵硬,随后快速收回,埋头面如灰土,“俺没偷。”
“谁信。”她跨进门槛,转头见身后的人还埋着个头跟鹌鹑一样,她不耐烦道:“快走快走,还有好多衣裳要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