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曦光方现,官道驿站边,一列车队正在整装。
为首的马车边,仆从打扮的汉子敲了敲车窗:“小姐,今日路遥,要是一会出发,应是还能赶在天黑前进城。”
半息,里头传来一声虚弱的好。
那汉子便没再耽搁,纵身跳上马车,拉了拉缰绳等着。
马车内,青衣的丫头哼了一声,小声嘟囔:“这些镖局的人,恨不能一天走一百里才好,也不管小姐可受得了。”
“秋茗。”制止她的是方才的女声,“我渴了。”
此时,声音的主人面色还有些苍白,平白衬得那原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是多了几分破碎感,叫人心疼。
丫头看得心酸,却也只能收了气性,递上水去。
年时雪又怎么不知丫头气愤,自十岁那年被送回江南老宅,这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间,年府派人来瞧过她几次,那还是刚开始的时候,这两年,却是干脆没了联系。
若非是月前收到京都来信命她回去,她真以为,年家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原本这一路上,该是有年家家仆护送,可这来接的家仆乃是个老奴,年时雪实在不放心。
镖局走南闯北,护送物件还行,却最是烦她这种娇娇小姐。
“快也快不得,颠了就要吐,走走歇歇。这走的又是官道,一趟下来本就没几个钱,净耽误时间。”
这是出发第二日她偶然听着镖师跟同伴抱怨的话。
倒也怪不得人,她每月的月钱本就不多,能拿出这些已是为难。
镖局收费高低自是看走的什么路,押的什么镖。
像年时雪这种全程官道,等闲根本无事的路程,本就是最便宜的。
可幼时被山匪掳走的记忆太过深刻,她不敢冒险,这才瞧人眼色行了这些路。
喝完水,她缓了口气:“就快到了,莫要跟人置气。”
说话间,嘚嘚的马蹄声响起。
稍息便已经近前。
“吁——”
紧接着,就听小厮的声音扬起:“大人可要歇息?”
“换马即可。”声音冷硬,犹如溪石。
“是!”
待马蹄声重新远去,马车上镖师问道:“方才那是谁?”
“那位啊!那可是刑部尚书大人,洪大人。”小厮牵了马让开路,“这不,刚从岭州查案回来,赶着进宫复命呢!”
“他就是洪大人?!瞧不出来啊。”
“呦,你可别看他年纪轻,这可是个玉面阎王。便是王公大臣落到他手上,也别想讨得好去,”小厮啧啧嘴,“狠着呢!”
“这我倒是听过……”
托那素未谋面的洪大人的福,年时雪多缓了一会,总算是将晨起的眩晕劲过去了些。
趁着镖师聊得开心,她振了振精神。
等小厮牵了马去,她才开口道:“走吧。”
那镖师便没再闲话,马车一晃,往京都驶去。
一路上昏昏沉沉,年时雪强忍着恶心,闭目养神。
秋茗在边上担忧瞧着,没话找话:“小姐,我听那小厮意思,这洪大人今年才双十年纪,就已经官至刑部尚书了,可真是厉害!”
“许多事情,哪里是表面的光鲜亮丽。”
“喔。”丫头懵懂点头,“也是,方才他们不是也说了,这人可是个心狠手辣的阎王,别说,刚听着声音都觉得可怕。”
年时雪睁了眼,好笑道:“你又听出来了?”
“那可不,一听就不好惹。”
……
这镖师虽是个不好相与的,话却没说错。
日落之前,马车终于进了城去。
爹爹年辰儒在朝中多年,到底也做上了户部主事的位置。
年时雪站在阶下,抬头瞧着那年府的牌匾,身后是长巷上准备收摊的货摊,一时间,只觉物是人非。
“雪儿回来了?!”
影壁处忽迎出一人,眉眼有些熟悉,年时雪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姨母。”
只是这一声,却是叫怔了来人,连着边上的侍从,也是一愣。
“这是母亲。”出声的是边上的男孩,孩子眉眼清秀,目光落在年时雪身上,却是多了一分不愉,倒像是她犯了多大的错似的。
年时雪心中一震,再看,才发现离开时还曾相送的垂发少女,如今,已梳作妇人头。
当年母亲还在的时候,便就接自己的胞妹过来常住。
那时候,年时雪还很喜欢与这位只年长自己六岁的姨母一同玩耍,只是……
“阿瑾,你姐姐刚刚回京,”兰玥唬了一眼男孩,“她是姐姐,你怎好这般语气?”
男孩哦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道了一声知道了。
年时雪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叫出口。
好在眼前的女人并没为难她,只拉了她手将她领进去:“你爹还在任上,我先领你去院子里瞧瞧,早先不知你要回来,所以这原本你住的梓院啊,现在是我带沁儿在住着,这孩子认床,搅得狠。还得先委屈你在这见山院住下,等后边……”
“不必了。”年时雪接道,怕她误会,又补了一句,“这儿很好,我就住这儿吧。”
兰玥被打断,终于认真瞧了一眼身边人,眼前的女孩儿眉眼秀丽非常,犹似年轻时候的姐姐,只是比之姐姐,年时雪更多了一分温婉,许是一路颠簸,少女面上已有倦色,却仍是站得端直。
她瞧了一瞬便就笑了:“也好,你先休息,等你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