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纽约时间八月十七日的凌晨三点零八分。上一刻,林荔刚从梦中惊醒,沙哑而癫狂的笑声便接连着从床头靠着的那侧墙壁内传来,回旋在她的房间内,久久不散。
虽然很烦,但是不得不说,这笑声从艺术角度来讲,很有激情,感染力十足,乐感也不错,很适合戏剧表演,完全可以去电锯杀人魔片场试镜。
如果因为不是这个点,她说不定还会犯一些职业病:慈善心大发地给这个声音做一个小相侧写,精心刻画些细节,刊登在明日报纸侧栏旁的奇闻异见栏目上,为他颇具天赋的笑声免费做把宣传。
可是现在是夜半诶!
林荔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双手捂紧自己的耳朵,脑壳欲裂。她长吁一口气,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老天,她可算知道自己为何今夜发梦如此恐怖了。
不堪其扰的她在行李箱里乱翻了一通,好不容易找出来一副降噪耳塞。可是那笑声还是仿佛是她的幻听般,穿透耳膜,直至她的大脑深处,嘲笑着她欲盖弥彰的举止。
好吧,她知道自己不该贪押金的小便宜租赁下那么偏僻、一看就像天上掉馅饼的房间。但是、但是她罪不至此吧???她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
林荔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了一阵子。接着看着床边摆放的老古董,沉思片刻后,为了睡眠质量着想,她决定破罐子破摔,用魔法打败魔法,用莫扎特打败恐怖片。
与这间公寓廉价租金唯一相对应的便是它摇摇欲坠的老古董们,一切装潢都仿佛回到上世纪,积灰情况也是。指尖滑过公寓玄关处的书架,她随机取出来一张唱片放入留声机内。
然而两分钟后,公寓管理员的电话此刻倒是准时打来,来者单刀直入,机械,客观,礼貌。
“女士,不好意思。楼上有人投诉您深夜扰民。请问你可以关掉你的留声机吗?”
“喔,好的。真的不好意思。”林荔乖乖地把唱片取下,趁机向管理员抱怨道,“不过……能否请您也稍微劝阻一下隔壁 202 的住户呢?我也饱受其害已久。”
“女士,恕我直言,202 房间目前无人居住。”物业管理员克制地回答道。
“你确定?他可比我极品多了好伐?我好歹是古典乐,高雅,和谐,纯粹。他呢?他那儿发出的声音是简直是恐怖片杀人现场,他是在演美国精神病人吗?嗯?”
林荔敲着桌子,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可这间屋子的信号实在太差,听筒里徒留一片静默,物业管理员结束了他的工作,他只说,“祝你好眠。”
但这怎么可能睡得好???
听着隔壁发出的噪音,林荔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抬起手,暴躁地揉了揉本身已经乱作一团的黑色卷发,抓起身下的枕头便狠狠地砸向她面前的老式电话机,以此发泄她心中的郁闷。
墙壁发出一丝轻微闷声,粉色小碎花的枕头从墙上反弹了回来,又一次温和的、逞强的、无意义的、甚至失败的反抗,就像她的工作一样。
淦!她已经为这些破事忍让了太久!
两周前,林荔被匆匆调遣来到这个城市,顺带搬到这座公寓里。她并不清楚这次明升暗贬的具体原因,不过她想,应该和她上月那篇揭露警监贪腐报道脱不开关联。
于是到了新单位,她还没来得及在这张新房间里安稳地睡过几宿,便被上司派遣去偏远镇区调查某私立中学历届某位优秀生情况,天天捱在狭窄的资料库里翻着起灰的铅字,令她愈发郁闷。
终于搞定这单受罪任务后,林荔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在这个新居里睡上第一个好觉。可是,谁能料到自家隔壁住了个神经病啊!
并不服气于刚刚公寓管理员的解释,林荔拾起了床头柜上积尘的电话簿,决心同他辩驳到底。
物业,物业,她指尖滑过一排排铅字的号码和姓名,一张卡片无意间从中掉了出来。她迫切搜寻的目标浮入眼前。
发黄的纸页上写着:
银月公寓/管理负责人
JOSEPH KERR.*
66-9053974
拿着那张卡片,林荔重新拨弄着老式电话机的按键,动作生疏。接连着,她将听筒静置在墙壁上,决心让对方也感受一把这种荒谬感。
几分钟后,话筒里伴随着对方一阵夹杂着困意的轻笑声,空气安静了下来,“唔--,Lily 小姐?”
“嘿!你听见了吗?”林荔立刻抓起电话,像是抓住了某个救星,“是不是很诡异?被泡在这个声音里,你也睡不着吧?”
“我理解你的情绪。不过,你怎么能保证这是不是你的幻觉?我并没有听见你说的声音。”
“怎么可能--”
“唔,你知道的,有时候,现代人总是有点城市病。Lily,你也如此吗?”
蛊惑人心的声音从话筒里飘出来,带着一点点挑逗。“嗯?如果不是,为什么你不亲自去确认一下呢?”
接着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嘟嘟作响的忙音便再度传入她的耳畔。这位物业管理员只在电线里留下一段变形扭曲的道别。
“晚晚晚安……莉……莉,祝……好好好!”
破碎,断续,绵长,夹杂着诡异的笑声,与隔壁如出一辙。
这番情景不禁促使着林荔再度拿起那张名片,留心到了此前被她忽略掉的细节。
比如说,这个号码,她刚刚根本没打通。这当然不仅是因为它伪造得太明显,是上个世纪才使用的编码;更要紧地是,她根本没有插好电话线。
所以她刚刚都在和谁讲话?难道这个公寓里也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