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是姑娘家,不能让人留下惊悚惶惧的印象,即因于此,主意是她出的,名声却被钱嬷嬷担了下来,再想打听言家下落,看着一脸天真的表小姐,心中不免感慨:闺阁姑娘不经世故,哪里知道宫中手段?这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处置方式才最教人脑补害怕!
恰逢先太后七旬冥诞,圣人追思慈殿,命奉天局拨内帑赏赐宁寿宫旧人,钱嬷嬷回京后也曾与故交走动,是以奉天局太监直往贾府而来,这是天家体面,不但贾母邢王之辈,连两府下人也乖觉恭敬起来。
光阴似箭,难数多少年月,江南便有喜报传来:洪淏于县试、府试、院试连递案首,顺利取得秀才功名。
黛玉接了书信,便把西院上下,自钱嬷嬷至使役婆子,通赏三月例银,过了两日,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秦氏、贾府三艳、李纨凤姐宝钗都来道喜。
黛玉自思:自宁荣二公以下,贾家生齿日繁,虽然如此,能得功名者屈指可数,除堂舅贾敬进士出身,独表兄贾珠在时天资最高,十四岁便能吊尾进学,洪淏又小两岁,名次既高,且出科举大省,是以人人震惊。
邢夫人先道:“先年淏哥儿送黛姐儿进京,冷眼看着便是不俗,今日再瞧,果然不错,可见姑老爷的眼光了。”
贾母点一点头:“那是林姑爷的弟子,与等闲门生全然不同,便似嫡亲父子一般,她母亲在时,提到淏哥儿赞不绝口,我原也纳罕,上回照面,方才信了敏儿眼光。”
王夫人便命凤姐:“老太太吩咐,两府都赏一月例银,沾沾哥儿的喜气。”
黛玉十分不解:“我代哥哥谢过老太太、舅舅、舅妈和嫂子。”
宝钗笑道:“昨儿个听到喜讯,妈也说哥哥,不如洪家表哥长进,不料哥哥说了一篇浑话,我们才知道,原来妹妹也曾路过金陵,哥哥与洪家表哥竟有一面之缘,本可同行入京、有所照应,偏他做事糊涂,这才错过了行程。”
黛玉愈发纳罕:“竟是这样凑巧?我们为接钱嬷嬷,所以取道金陵,哥哥竟与薛大哥撞上,可见是缘分了。”
钱嬷嬷世故,见贾府举止大异往常,因便说道:“这是大爷的造化,也是亲戚们抬举。”
凤姐笑道:“表弟舍身救驾,姑父升了户部侍郎,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黛玉大惊:“救驾?”
林家众人这才知道原委。
东宫皇太孙钦奉圣谕,随皇十子顺郡王南下见习办差,至镇江时,因白龙鱼服撞了前明乱党,险些丢失性命,奔逃途中,偶遇考后闲游的洪淏,太孙孤身求救,自陈被仇家追杀,指望洪淏加以援手。
洪淏见事急危,见与太孙年齿相当,便与他更换外衣,拨马上山、引贼而去。
太孙眼见逆党因洪淏纵马跳崖要往山下寻找,这才自隐身之处脱逃,与离散扈从会聚,又过半日方同率军寻访的顺郡王汇合。
太孙即请顺郡王回马寻人,半山腰处方才寻见悬于枝杈的林家高足。
原来洪淏受逆党追赶纵马跳崖,被横生松树挡了一挡,胯下骏马随之下落、因未能掉入山涧深河,生生摔成肉泥,他自己倒因祸得福挂在树梢之上。
乱党随后赶至,遥遥观看,难断洪淏生死,先当靶子射了数箭,既料“太孙”性命不保,又恐官军来剿,匆忙离了是非之地。
太孙见洪淏倒挂半山、浑身暗红、犹如箭簇,登时大恸,因向军士喝命:“快放下来。”
岂料吉人天佑,因山势陡峻,乱党难以近身,弩箭射出,早已失了劲力,洪淏看着吓人,并未伤及要害,太孙见洪淏仍有气息,登时大喜:“快寻太医!”
洪淏的随行书童业已丧命,因太孙遇刺,镇江府全城戒严,客栈留守的林府小厮接受盘查时自陈主子出城未归、下落不明,太孙亲自召见,年齿衣物都能对上,教他榻前认人,这才知道舍身相救的是江淮盐课林海弟子。
到了次日,林海赶至镇江,顺郡王拉着他唏嘘不已:“本王身家,都赖如海周全。”
原来顺郡王生母早逝,自幼被皇后抚养,若太孙有失,不但皇父嫡兄怪罪,连母后驾前亦难交代。
林海叹息道:“臣因一己之私,强求洪家千里探亲,此大罪也。”
顺郡王十分不解:“如海何出此言?”
林海隐过洪家冤屈,把洪均为破祖训、搭救林墨,不惜自戕而死的旧事叙说了一回。
顺郡王感叹不已:“此高士家风,我等不及也!”
太孙便修书信至京,道明前后原委,太子又奏圣人,圣人已得奏疏,因降旨意,追赠洪均为奉政大夫,加洪钦承德郎,淏父洪术,并为儒林郎,又知洪淏三进榜首,特授詹事府主簿衔,为皇太孙侍读,准入国子监学习。林海本是天子心腹,此番一并沾光,旨意擢晋户部侍郎,仍署江淮盐政事务。
黛玉久居深闺,哪里知道这些事故,此刻虽有林海家书,知道洪淏已无大碍,心中毕竟不安,因闭门户,每日诵经祷告,期盼兄长早日抵京。
再说洪淏,依着太孙本意,立时便要带他入京,只因伤势未愈,不得不惜别先行,又过旬日,洪淏自回扬州,预备上京事宜。
洪钦见孙儿因祸得福,不免劝他量力三思:“你今北行,吉凶难卜,又侍徒家,恐遭不测。”
“祖父放心,我有分寸。”洪淏眯了眯眼,“甄家作死,勾结洪门,刺杀太孙,虽有波折,毕竟为我做嫁,咱们清清白白,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洪钦便道:“你终究看了皇帝密旨,万一林海察觉,将来祸事不小。”
洪淏不以为意:“密旨未提太孙南下,太孙随顺郡王微服私访也是未知之数,此天助我也,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