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新婚头年,洪淏夫妇少不得要费神筹划年酒事宜,初二日回门,索性与林海商议,还做一家合请年酒,外头有请柬,或是林海去,或是林墨去,或是洪淏夫妇同往,一番计较,自要省去许多麻烦。
初三往颜家去,少不得多吃两杯,回来时,方至街门,林途上前回道:“大爷,方才有內监传话,太子殿下教您去詹事府候见。”
洪淏茫然不解:“詹事府的年酒定在初六,这会子叫我做什么?”
黛玉叹一口气:“你可仔细,有人劝你时,不可多饮。”
洪淏含笑点头:“放心。”
却说太子方从太上皇后宫中定省出来,花太监接着传话,慌忙近前通报:“殿下,出事儿了。”
太子怔了一怔:“什么事儿?”
花太监低声道:“小洪大人在顺贞门外被人打了。”
“混账!哪个这样大胆!没王法了不成!”太子大怒,“晋嘉现在何处?”
花太监赶忙回话:“当值侍卫遇着,已把小洪大人送往重华宫安置,想来这会子太医已经去了。”
等不及乘坐轿撵,太子拔腿便跑,至重华宫时,果然见太医正为洪淏包扎,看他面目青紫、脸带血污、衣衫尽显凌乱,忍不住骂道:“人呢?滚过来!”
值守侍卫匍匐告罪:“臣失职,臣万死。”
洪淏重咳两声,先去安抚太子:“不打紧,都是皮外伤。”
太子厉声断喝:“还不回话。”
值守侍卫支吾道:“臣等当值,寻至顺贞门,见小洪大人带伤匍匐,这才近前查看——”
太子全无耐性:“拖下去,乱棍打死!”
值守侍卫唬了一跳,再不敢罗唣半句:“殿下饶命,罪臣赶来时,隐隐瞧见,前头逃窜的似乎是平郡王殿下。”
“老四?”太子微愣,“无缘无故,他为何下此毒手?”
侍卫一声不敢言语。
太子紧锁眉宇:“花世新,速传平郡王至重华宫见我。”
“慢!”花太监方要答应,洪淏已然出声劝阻,“殿下,我有几句话与你说,先教他们外头候着罢。”
太子稍加踌躇,向众人挥一挥手,侍卫太医鱼贯而出,只花太监一人近前召应。
洪淏缓缓说道:“殿下,因疏疑近、因臣问君,皆是上位者大忌,想来也瞒不过你,打我的确是平郡王无疑,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如此,或因臣下无心之过,或因郡王误会至此,都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您为我责难手足,教陛下与外臣如何看待?”
太子怒意不减:“这是什么话!要有误会,先来问我,你若失礼,当面问罪,我能徇私袒护不成,竟用这等下作伎俩,哪里配得上皇子之贵?”
洪淏摇一摇头:“这件事不宜张扬,殿下只该暗中访问,是平郡王的不是,教他当着殿下向我赔罪,殿下是长兄,公道罚他一回,谁也不能多嘴;是我的过错,殿下正可居中解劝,遮掩我的罪处,万一上达天听,不拘谁是谁非,岂不都教陛下为难?”
太子虽是心动,嘴上仍说:“这样大的动静,父皇哪里有不知情的道理?”
洪淏松一口气,因笑道:“知道殿下管了,陛下便不会多加过问,只等料理妥当再去回话,陛下满怀欣慰,哪里有深究问罪之理?”
太子咬了咬牙:“既如此,你等着,他能说出缘故便罢,差着半点儿,我连皮也揭了他的。”
顺贞门的动静不小,早有奏报呈至御前,当今亦是动怒:“荒唐,身为皇子,竟然围殴大臣,倘不严惩,可还了得!”
周太监一声不敢言语,当今沉吟片刻,向他吩咐:“且看太子如何处分,总要给洪家小子一个交代。”
“是。”周太监心说:贵妃这是端不住了?皇后可没有失宠迹象,堂而皇之殴打东宫属官——怎么说都是向中宫挑衅啊!
知道儿子闯祸的周贵妃早就坐不住了。
洪淏是阁老女婿、皇后干亲、太子心腹、东宫属官,还是上皇戏称的御孙干殿下,平郡王在宫门口把人打了,再是有理,也难以妥善交代,正心急时,外头已有讯息传来:东宫遣人,传召平郡王觐见。
嫡庶天别,平郡王畏惧长兄,打死不敢出门,周贵妃无法,左思右想,一面打发儿子去见太子,一面按妆品级,亲往坤宁宫请罪。
两下一对,原委便已清楚,洪淏见驾不拜,不但轻慢贵妃,更有藐视天家嫌疑,平郡王为母伸张,属实情有可原。
太子心存疑窦:“晋嘉哪里是这样的人?早在重华宫,他也不曾向儿臣提及。”
平郡王忙道:“是他理亏,怎么敢与太子言讲?”
周贵妃欠身说道:“娘娘,当晚经过,宫内下人皆可做证,臣妾不敢诬陷大臣。”
太子看向平王:“果然如此,是你的孝心,殴打大臣,实不应该,待我问明内情,自有父皇降旨处分。”
平郡王面有得色:“父皇怎么罚臣弟,臣弟自然领受的,只那洪淏仗着太子,轻狂太过,还有林家,宫宴饮醉,公然教洪淏背负出宫——”
周贵妃赶忙喝止:“榕儿!”
太子初感不悦,听到后头,心中一动:“妃母遇见他时,他是负着人的?”
周贵妃一怔:“是。”
太子恍然大悟:“来人,叫孝宗亲王,传司礼太监。”
因着平郡王多发一言,这桩公案又生转折,孝宗亲王虽记不得许多,当日随侍的內监却可做证:“小洪大人背着主子在后,奴才先行一步,赶早回宫预备主子安歇事宜,路上确曾遇见贵妃娘娘仪驾。”
奉天局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