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淏把宜裳妥善安置,又俱拜帖,亲往镇国府请罪。
牛继宗知道林海重责独子,再见洪淏执礼恭敬,把身契奉上,心中不满早已抹去七分,遂向长子笑道:“我原说,有如海兄与晋嘉在,你妹妹必然不受委屈,你可还小人之心,妄加猜度君子行事么?”
牛世诚欠身答应:“老爷说的是。”
洪淏拱手谢道:“原怪晚辈约束不严,所以有损公府体面,现今亡羊补牢,请世叔观于后效。”
牛继宗点一点头:“身契晋嘉收好,我们家信得过如海兄与贤侄品行。”
镇国府原有思量:林墨迷恋烟花,原是世家公子风流通病,既有正经交代,也不值得过于计较,若把花魁身契收下,虽解一时之愤,未必不伤夫妇情谊,再则林家因此女结隙年富斌,年双峰风头正盛,何必为她开罪年家。
洪淏推让不过,只得收了身契,告辞回家,向林海复命不提。
林海颇感欣慰:“这件事,你办的周到,年家有短处,想来不敢轻易声张。”
“是。”洪淏蹙眉说道,“为长远计,再不能教寿安任性妄为,旁的事还罢了,烟花地争风吃醋,得罪年家这样的门第,以后还了得?依我看,索性趁着眼下机会,狠狠将他敲打一番。”
林海恨铁不成钢:“打死他不冤。”
说话时,小厮在外通传:“大爷与姑奶奶请安来了。”
原来林墨知道洪淏去了牛家,忧心红颜安危,百般求了姐姐,被小厮抬到上房探问消息。
林海见林墨忍着疼,起身行礼,不免心软三分,向他说道:“为你胡闹,你姐夫耗费许多精神,还不向他道谢。”
林墨长揖行礼:“谢过大兄。”
洪淏且还端着:“不妨教你知道,我花费重金为听音阁花魁赎身,原是将她送给镇国府,教牛家人出气的,牛家大度,不与你计较,当面退还身契,她的将来,我有计较,岳父点了头,正可说与你知道。”
林墨忙看洪淏:“姐夫,这事儿不与她相干。”
“相干不相干,不是你说的算。”洪淏冷声道,“你听着,依了我的本心,现下该把她贱卖秦淮,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林家有家风、岳父有官声,还得从宽一线!听闻硕老王爷访购姬妾,索性把她折作年礼送入王府,横竖也是她的造化,总强似烟花楼馆任人作践!”
林墨大急:“硕王爷年愈花甲,且府中姬妾成群——”
“你与我还价呢!”洪淏“哼”的一声,“依着你的意思,我该准你纳为贵妾,或是要八抬大轿,寻了青年才俊,把她聘做诰命夫人不成?”
林墨嗫嚅说道:“原是我的过错,不该教她承受。”
黛玉心软,看了洪淏脸色,忍不住说情:“寿安已经知错,再不会这般糊涂的,他们爷儿们争风吃醋,何必为难一届弱质女流。”
“也罢了。”洪淏脸色稍霁,“咱们家在江南有几处绣庄,就将她送去学绣工,我当积福,准她自赎己身,做够了一万两银子绣品,由她自去即可。”
林墨张了张嘴,半晌方说:“谢过大兄。”
“且不忙谢!”洪淏补充道,“你若认真苦读,得了进士功名,与牛小姐恩爱度日,我早日放她良籍亦未可知,还要胡闹,你便当作不曾与她相识罢!”
林墨满口应承:“全凭兄长吩咐。”
林海看女婿行事,心中愈发喜欢,当面训斥儿子:“你是要成家的人了,行事这等轻浮,怎么教我放心?我与你说的明白,你再敢任性胡为,或是违了你大兄的话,我林家断断留你不得。”
林墨唯唯答应:“儿子不敢。”
隔日入宫,太子不免询问:“你的妻弟与年家有争执?”
“是。”洪淏并不讳言,“为一歌妓争风吃醋,委实落人笑柄。”
太子叹一口气:“父皇要加恩年双峰,或将其女聘为二弟王妃,或以侧室礼迎入东宫为嫔,母后问我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太子嫔?”洪淏颇为吃惊,tianchao旧例,太子妃失德,或因病早逝,不行废黜外聘之事,择取良娣册为储嫔,摄东宫内务,待孝满,扶正继妃,因位份尊贵,等闲不可常设,而今太子妃尚在,且有皇长孙傍身,果然立嫔,于她母子大为不利,一念及此,便说道,“若如此,于太子言,恐非内帷幸事。”
太子问道:“依你说,教母后指婚二弟?”
“不妥。”洪淏摇了摇头,“年双峰执掌西北兵权,孝宗亲王为东宫胞弟,一旦结为姻亲,恐伤殿下与亲王兄弟情谊。”
太子微微颔首:“你也知道,准部势大,朝廷颇有倚重年家之处,若以寻常侧室许封,恐是有伤功臣心意,母后所以松口许我纳侧,也是虑着前朝政事。”
洪淏谏道:“嫡妃元孙俱在,实不可偏重侧室。”
太子即问:“你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教年双峰心悦诚服?”
洪淏斟酌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君在上,臣在下,哪里有他挑拣的道理?畏威畏德,终有异处,此事易办,殿下放心便可。”
太子眉宇舒展:“有你在,我再无违心难事。”
洪淏莞尔微笑:“这件事,我不白忙,要你答谢的。”
太子怔了怔:“什么事儿?”
洪淏解释道:“我在南城盘了一家酒楼,兼营货栈,不日开张,届时请你鱼服出宫,指点一下酒菜短处,你意下如何?”
太子抚掌而笑:“这个便宜,我赚了。”
却在此时,遥遥听见内宫钟声鸣响、回音不绝,太子正感惊诧,有内侍匆匆回话:“殿下,甄贵太妃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