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笼罩在江面，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晏渊歌的白裙已被浪花打湿。
她似乎是站在这里许久了，手中的暗阁密文被她翻来覆去的看着，此刻说不出心里是如何滋味。
从她回到长安起，便知自己再也回不去暗阁了。
那日暗阁的试炼结束，她走出暗阁的势力范围后，将刻着“晏回”二字的名牌扔进了江水里，至此主动掐断了与暗阁弟子，与她的师尊的联系。
在暗阁最后一项考核中，在留在暗阁修行和永远离开暗阁之间，她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少年时的晏凭南，她选择了回长安。
也是现在，她才想通，为何那日临离去时师尊会对她说那句话。
“你会为宋无恹的事想找为师，那时你也再也见不到为师了。”
她的师尊是一个活了两百岁的高人，半年前她还并不知师尊所说的宋无恹是谁。
大业国师被尊称大国师，他有多大年纪，容貌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因为他出现的时候常蒙着脸。
她五岁时晏太后薨，那是她第一次远远的注视那位国师。
十岁时，两仪殿前她和国师说第一句话，她问他为什么总蒙着脸，他没有理会她，但她能感受到，那一刻，他的眉眼是含着笑的。
十二岁时，依然是两仪殿外，他对她说，方才他在殿中和皇上说的话都是假的，他只不过是为了提醒皇上盛世之下仍有需要忧虑的事，而她晏渊歌不过是他随便找来的靶子。
那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她想那应该是他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她，毕竟他是整个大业最忙的一个，百姓们祈雨求福找他，圣上观星找他，戍边守将找他，巫台的人说他每天都很忙……
祭祀是大业最重要的事，而大国师是大业的门楣。
历代帝王奉大国师若神巫，对他的话奉为神诏。
直到茂敏太子的死于妖火。
帝王与神巫之间的牵系，变得微妙起来。
而大业三代帝王奉为大国师的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宋无恹。
他也曾经是暗阁弟子。
……
晏渊歌想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获得暗阁的密文了，这是暗阁最后一次帮她，从今以后她再也联系不上暗阁了。
她的师尊。
还有清褚师兄。
不会再见了。
谈不上愧疚更谈不上后悔，密文在她的手中化作碎片消散在风浪里。
暗阁密文记载宋无恹与毋婆楼师出同门，两人来历不详进暗阁时间不详，但后来是同一年出暗阁的。
但毋婆楼是田萦然的师父，王家田家都是国师的维护者，他们没有理由对国师动手，这里面有何误会，都得等见到毋婆楼再说。
如今问题是，以谁的名义去见毋婆楼？
晏渊歌很快想到一个人。
皇上将巫台案交给了三皇子李齐。
看来，她只能假扮作李齐去找毋婆楼。
*
毋婆楼的修行之地在长安东南方向的飞雀山，此地山势陡峭耸立，山上有一座名楼，飞雀楼。
晏渊歌化了妆，脸上涂上厚厚的粉遮挡住那一块胎记。李齐声名在长安，显少外出，见过李齐的人不多。
飞雀楼的弟子得知来人是三皇子，要见的人却是他们的师父。
他们盯着“三皇子”看了一会儿，最终又将目光投向他们中年龄最长的那个。
“您稍等，待我们去禀告师父。”说话的弟子看着“三殿下”许久，才匆匆提步离开。
楼外，两个年纪小的弟子追上那个弟子。
“师兄，那个真的是三皇子？”其中一人问。
年龄稍长的少年沉着一张脸：“我不知。”
“大师姐肯定见过三皇子，可惜大师姐不在。”一人又到。
“你们进去守着吧，我去请师父。”
*
没过太久，毋婆楼在弟子的搀扶下出现在晏渊歌面前。
让晏渊歌吃惊的是，毋婆楼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他似乎身体很差，面容消瘦，又似乎是视力不行。
她有注意到他在坐好后，伸手摸向茶杯的时候，那只手抓了两次，到第三次才抓住茶杯。
她隐约记得有关这个人的传言，她以为他至少有六十多岁了。
“三殿下来飞雀楼，所为何事？”毋婆楼的目光始终落在茶杯上，并未看向她。
晏渊歌也确信了，这些人应该都没有见过李齐，如此她也放心许多。
“巫台一案，大国师失踪……”
她的话音还未落定，毋婆楼忽然半抬起头来，这时，晏渊歌终于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眼眸……这个人他没有眼白！
她的脊背生出一股子寒意，却稳住了心思，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再继续说，而是等着毋婆楼的话。
而毋婆楼对他的弟子们道：“你们先出去，我和殿下单独谈谈。”
找大国师能找到飞雀楼来的，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个人。
这个三皇子是暗阁弟子，或者他是知道暗阁的。
让毋婆楼生气的不是皇家的人找到这里，而是暗阁将他的事泄露给皇家。
毋婆楼也没有想隐瞒什么，他的手指转动着茶杯，淡淡说道：“殿下为何会查到我这里？”
她答：“毋楼主，你知道的。”
“我该知道什么？”
晏渊歌深吸一口气，如果对话一直这么下去，天黑之前都不一定能问到想问的，况且她还有可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