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头驾车,一路兜兜转转,总算甩开了妄图跟上来的尾随者。埃莉放开手脚,挥起马鞭,马儿应响而动,撒开蹄子,在林间小道疾驰。
小道蜿蜒曲折,杂草繁多,在道路没入草堆的尽头,一个少年郎伴着一位中年男人在等候,车马驶近一瞧,原来是高宿莽和他的师父张公在等候。
“妹子,红芙妹子。”
马车一停下,张公即刻迎上去。坐里面的红芙应声而动,没等车挺稳便掀开帘子下车去了。
为了避免风言风语,他们师徒俩没有去东街迎接重获自由的红芙,而是在林间深处汇合。
“念生哥……”红芙唤道。
两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化在眼眸中了。
在两位长辈都静默不语的时候,齐环悄悄探出脑袋,去看那位传说中的“张公”。
那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拄着一根拐杖,皮肤黝黑,膀大腰圆,灰色的眼珠里暗沉着一缕死一般的寂色。用簪子束起的乌发有用发油精心梳理过,奈何几根散落出来的发丝和下巴残留的硬胡茬还是出卖了他日常的妆容。还算赶干净的夸大的衣物麻袋似的裹在他身上,凑近去闻,还能闻到昨夜醉酒后发酵出来的臭味。
菱歌从车里出来,自然地张公手上提着篮子,里面放着一些蜡烛纸钱并瓜果糕点。
张公望着一眼故友的女儿,缓缓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师风。”
张公、红芙并菱歌、宿莽一起进了林木掩映处,陪同来的五个姑娘在原地候着,不做打扰。
沿途松柏青青,茅草茂盛,横生的枝丫密密麻麻,一下弹人脑门,一下扎人手肘。宿莽见菱歌和红芙夫人的衣衫都被树枝勾到了,便自行请命到前方开路,砍刀使得熟练,三两下劈开了几根杂乱的枝条。
“这两年我去看师风,都是冬朗替我开的路。”
张公和红芙解释完,又去叮嘱道。
“徒儿,少砍一点,别扎人眼睛就行了,师风喜欢山野肆意生长的林木。”
宿莽了解师父的习惯,下手张驰有度,既能清开一条路,又能保留草木绿意,根本就不用叮嘱。
四个人走了大概一刻钟,野草的国土到了头。
茂密草丛的出口是一个僻静清幽的妙处,有鸟语花香,流水潺潺。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山岩,一块叠着一块,叠成一个小山坡,岩间有山泉流淌,将石面冲洗得光滑平整。泉水在岩底汇聚成潭,潭边是嶙峋怪石伴着矮木青草。
定睛一瞧,草丛间有一座坟墓,墓上也是长满了绿草。墓上的草与别处的不同,有仔细修理过,成青冢一座。
那是菱歌父亲的墓,碑上的字淹没在草丛中,依稀可见“洛安杜氏”“杜青景”等字样。碑边的依偎这大片木芙蓉,霞色的花儿含笑绽放。
前来拜访的四人为菱歌的父亲扫了墓,供了祭品。
完成所有常规步骤后,红芙和张公在碑前久久驻足,静默无言,两位小辈站在后头,说起了悄悄话。
“谢谢。”菱歌向宿莽道谢。
“啊?”
“我听张公说了,这几年都是你陪他来的。”
宿莽轻笑一声:“我能活到今天都是托师父的福,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两位后生相视一笑,为彼此逐渐靠近的感到欢喜。
另一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公先开了口。
“如果十六年前你就出了那火坑该多好。等菱歌到五岁了,把她交给学校,广袤天地,就任由我们仨逍遥自在了。”
张公说着,慈爱地瞄了一眼宿莽。
“路上再收个臭小子来给我们背行李,就更好了。”
“命数如此,谁能预料。”
红芙叹息着,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是啊,谁能预料,这人生在世啊,处处难以预料哦。”
张公喃喃着,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与杜青景、红芙初遇的那个时候。他和杜青景是在旅途上认识的。他们进了同一间旅社,这个热忱良善的小兄弟和他一起制止了一出恶霸欺凌的戏码,两人由此相识,把酒言欢,相见恨晚。
杜青景表字“师风”。从交谈中,张公得知杜青景出远门是为了跑生意以振兴杜家。张公听过洛安杜家的名头,洛安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只不过在杜家老爷子和长子死后,晚辈不争气,不出两代就败得差不多了。杜青景不忍见家族没落,这才四处闯荡,谋求生路。张公佩服他的心气,便提出与他同游,想着自己星灵子的身份多多少少能帮得上忙。
行至清波的时候,他们在合作伙伴的强硬要求下进了霞烟阁商谈,他们由此与红芙相识,并为红芙不俗的谈吐与才华所赞叹。张公心胸豁达,只提了要红芙做妹子。杜青景则是一颗春心萌动,不管世俗门第,铁了心要和红芙结为眷侣,每次出游归来都要去霞烟阁坐坐。
初时,红芙对他的追求不为所动,觉着这不过是纨绔子弟的一时头脑发热罢了,况且杜青景并不擅长文墨功夫,与往日交游才子们相距甚远,因此,她让杜青景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直到一夜华灯初上,红芙外出赏灯,遭往日败在她手下的文士报复。杜青景挺身相助,为她挡了一刀,哪怕鲜血直流也不忘她的安慰,红芙的铁石心肠这才软了三分。再念及杜青景过去的表现,花了大价钱道霞烟阁找她也不过是陪她聊天解乏,天南地北奇闻听得她津津有味,她不喜欢做的事情也绝不去勉强她。
一来二去,红芙那一颗久经风霜磋磨的心终是软化了。二人私定终生,相约百年。见证了整个爱情故事的张公高兴得挖出了自己珍藏的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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