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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递伞(3 / 3)

活得一日,他便尽力让自己快活一日。

而陆程大约是怕他闯祸丢人,便不曾给过他好脸色,而想起他来时,给他的也只有有近乎惩罚般的管教和威压。

别说看不起雪梅了,她想到那晚上他破碎而阴郁的眼色,便猜想着,或许连他自己,他也是看不起的。

他似乎是扭曲的。

想到这里,她便忽然从陆元桦身上窥见了一种隐秘的落差,好似他越张牙舞爪,便越像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

当然,雪梅还没有心善到真的去同情陆元桦。虽然他们都不被重视,也都是大家族里的弃子。但他们有什么可比性呢?陆元桦再怎么样也是衣食无忧地长大。而她自己是真的被抛弃了,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到底是不一样的。

雪梅收回了思绪,到厨房里生了火,打了鸡蛋放入蒸笼里。而就在这时,外头风雨大作,秋夜雨水打造枯枝上,又滴落于泥土中,屋檐下的水流不断,激起小池的涟漪,卷走了漂浮在上面的枯黄落叶。

雨声哗啦,直到雪梅蒸好了鸡蛋羹,也不见要停。

她拿了食盒,把一碗鸡蛋羹装进了盒子里,又里外包了三层布,确保那鸡蛋羹不会冷了或淋了雨水,这才打起伞往外走。

雨势颇大,水珠敲击在那油纸伞上,只听得啪嗒啪嗒的声音,而雪梅一手拿伞,一手提着食盒,没有空档提灯笼了,便只能摸着黑往陆元棣的院子走。

这会儿又经过了三太太的院子前,她顺着长廊昏暗的石灯看去,只见那陆元桦仍然跪在原地,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衫,又流入他的伤口中,他亦岿然不动,似乎无惧这点伤痛。

可是雪梅是个眼尖的,她看见了他在袖口下紧握着的拳头,也看见了他因疼痛而垂下的眼眸,他的身形微微有些颤抖,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衣衫给予了他刺骨的寒冷。

他分明在痛苦,却又强撑着无事。

雪梅紧握着手中的伞,想着这本无关她的事,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快些回去给陆元棣送鸡蛋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难以迈开步伐。

大约是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奄奄一息地在郑贵妃宫门前求着里头的人去给贺若玫看病的时候,那会儿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雨天,她也是这样硬撑着跪在雨里。

陆元桦在雨中的身影似乎和当初的自己重叠了起来。

雪梅紧抿着唇,把那食盒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走到陆元桦的身边,伸出手中的伞遮住了他。

让他那一方天地停止了下雨。

而自己却站在了雨里,任凭雨水打湿她的发髻。

陆元桦感觉到有人靠近,抬眼望她,似乎是不大认得她是谁,便皱着眉头低声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你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听说今夜我得跪倒天亮,谁都不许管我吗?”

雪梅不回答他,只是俯身将伞柄塞到了他手里。

“眼瞧着这雨要下好久,遮一遮总没坏处,如今夜里没人看着,也无须和自己怄气。等三少爷不需要了,那再把伞扔了也不迟。”

陆元桦本想发火骂人,可是看着她执意要把伞给自己,语气虽恭敬,但却完全不容置喙,使他到嘴边的话停住了,又不免一怔。

这人看着并不像母亲院子里的丫鬟,也不是听了谁的命令特意来给他送伞的,她似乎要送东西,只是恰巧经过了此地。而她也唯有一把伞,分明可以装作不知道,就这样悄然路过。

可是她却不惜违背陆程的意思,非要把伞给自己。

陆元桦抬眸,只见那丫鬟虽是面黄瘦弱,五官却是清丽的,眼睛尤是大而明亮,长睫被雨水打湿,像是鸦羽扇子般扑闪,鼻子因受冻而微微泛红,似乎有些脆弱,但眉眼间却透出一股顽强的坚韧。

他心中忽而一颤,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见过她的,可是他从来不在意府中的奴婢,自然不记得人的名字。

或许,他可以问问。

可是惯来看不上仆从的陆元桦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此时的雪梅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习惯性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将怀里的食盒护好,也没有说什么,便就这样淋着雨回去了。

她瘦弱的背影在雨夜中渐渐缩成一个不可见的小点。

最后彻底消失在陆元桦的视线中。

而他仍是跪在原地,视线回落到手中的伞柄上,若有所思。

至于雪梅则是护着食盒一路向陆元棣的院子跑去,雨水顺着湿掉的头发流入了她的背脊,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只得加快了步伐,以免怀中的鸡蛋羹冷掉了。

她其实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发了善心要把唯一的伞给陆元桦,明明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集,甚至他还曾几次给自己难堪。

但她就是想到了那时在雨中的自己。

那个可怜的,卑微的,如尘埃般的自己,祈求着别人的大发慈悲,只为了救一救她在深宫中的唯一挚友。

当初的雨也一样大,只是并没有人递给她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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