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恐惧活着,活了一辈子,到头来没有一个人真心爱你——”
“闭嘴!”祖父厉声喝道,手握成拳开始颤动,“你竟敢、你说——好,十几年后,你终于把当年的心里话说出来……当着你母亲的面……”
“没错!”迪诺用力地蹬着地板,大步踏过去指着那个玻璃柜里的木盒。“我早就该这样,当着我妈妈的面,对你说这些——不过也许她早就心里清楚,否则临终前,她就不会那么失望——”
“住口!”祖父再次厉喝,这回连声音都在颤抖。这个时刻,父子两人完全忘却房间内的第三个人。莱拉震惊又畏惧地,看着与她有最亲近的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像仇人一样对峙,顷刻将这个书房变成一个不死不休的角斗场。
“你的母亲,”路易斯双手向后,紧紧攀住桌子边缘,奋力支撑整个愤怒到颤抖的身体,“令她失望的人,是你……想想你干了些什么:大学辍学、满世界乱跑、从香港带回来一个——”他费尽全身力气才停顿一下,“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还要搭上你自己的一生、和整个家族的名誉……”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我妈妈的。”迪诺冷笑出声,挺直身站在他父亲前面,“妈妈跟你不一样,她曾真心希望我能有选择、能得到幸福。她写信鼓励我把——把莱拉的生母带回来,她想见一见我遇到的人。要不是你横插一脚,她就不会抱憾离世。”
路易斯的下巴往前突出。“你以为——你认为,出身名门的汉娜,能心甘情愿接受你为自己挑选的另一半。呵,”他无比轻蔑地重重哼一声,“这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以为能说服你——可惜,她唯一的儿子认为自己是个情圣!而那时,你的妈妈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
“这就是你!”迪诺又提高了声音,“无论多亲近的人,都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决断。别假装不知道——我退学后旅行的钱,就一直是妈妈偷偷资助的。她想让我不受你的管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自由地看看这个世界。在我看来,妈妈嫁给你,是她一生中最不幸的事——她本该跟着考古队游走四方,却穷其一生都被困在了这座庄园里,死后最能被怀念的东西,居然是与她的理想毫不沾边的、年轻时跟着艾米丽姑姑一起编制的八音盒碟片!”
祖父的手重重拍在玻璃柜上,震得里面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木盒“哗”的一声散了架。在螺丝和金属件弹到木板和玻璃上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中,他迟缓地看了一眼柜里,又不可置信地重新望向怒目相对的儿子。他的脸忽然变得一片苍白,窗外橙红的晖光也无法为其增添上血色,张着口,却说不出话。
迪诺清清嗓子。这一刻,莱拉听出了爸爸声音里的哽咽。“……我不想说这些话,父亲。无论再说什么,妈妈已经离去了……别再这样,偶尔也听听我们的话吧,听听你的子女们想要的到底是些什么。看看马琳!她做得比我好上千百倍,今日就是证明。你心里也明白,不是么?所以刚刚才让她去处理我惹出来的事。从小到大,我只给你们留下了残局,我当不了你心目中的继承人,直到现在,你还固执地不肯承认这一点吗?”
祖父的呼吸又清晰可闻起来,他脸上重新有了颜色。“你想以这种方式逃避……不,一早就试过了。可惜!你得仔细想想有没有这样做的资格!十二年前,就在这个房间,就在你站着的这块地板上,你信誓旦旦,不再抗拒接触家族事务,不再拒绝成为继承人,就为了——”
他那双本应已变得浑浊、此刻却明亮得如窗外那颗正在下沉的夕阳的双眼,正紧紧逼视着莱拉。“口口声声要追求自由的你,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向我屈服,向我低下了你那高贵的、抵死不弯的脊梁!”
莱拉暗暗抽了一口气。她从未听迪诺提起过,尽管她从小就心里奇怪,为什么祖父与爸爸如此不合,却也不肯让他们在外自生自灭。听上去,爸爸当年为了抚养她,不得不跟祖父达成某些协议。可此刻顶着祖父火一样灼人的目光,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是妥协了,父亲。”迪诺无可奈何地叹气,“可你还看不清楚吗?这十二年,马琳从未停止过的努力。时代早就变了,您成长的那个年代早已结束,不会再有我祖父一样的人,也不再需要长子继承所有。马琳和内莎——除了爵位,她们能够拥有一切。她们比我早出生十年,度过了比我苦得多的幼年,她们难道不值得吗?而我呢?我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也开拓出一片天地,有自己的——”
“开拓什么天地?”路易斯不为所动,他嗤笑着,不肯退让一分一毫。“你那所小小的律所?”他不再用手支撑着身体,而是竭力站得跟他儿子一样挺直,“你不会以为,离开怀尔登这个姓氏,洛威尔一样会让你升任为合伙人吧。”
“你在说什么?”迪诺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你一直认为,我的事业、我职业生涯里拼命争取得来的一切,全都来源于你赋予我的姓氏?”
路易斯·怀尔登没有回答,但表情不言而喻。迪诺怒视着他父亲,莱拉看到爸爸的脸色变得跟之前的祖父一样惨白。她向前走了两步,无声地握住迪诺的手。
这个举动让祖父的目光又来到她身上。“你!”路易斯突然把一腔怒火转移到莱拉这里,“你的姓氏,也来自怀尔登!我不知道平时你都给你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由着你胡来,但你永远别奢望着学他——他失败了,你则更不可能成功。你当然是个巫师,”他轻视又压抑不住愤恨的目光攫住自己的孙女,“你的生母更是个不得了的女巫,用巫术引诱我的儿子,让他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
迪诺的手在莱拉的掌心颤抖。“简直不可理喻!”莱拉从未听过爸爸以这种音量喊叫,“在我女儿面前,说——”
“祖父。”莱拉挣开了父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