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总是笑眯眯坐在案前收钱算账的苏老先生,今天整整一日都是愁云惨雾地盯着那本下注的簿子。
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摇头蹙眉的。
再比如向来面对苏先生横眉怒目吹胡子瞪眼的第三大夫,一改往日幽怨的神情。
那叫一个得意。
恨不得现在就宣布他将成这场赌局的最大赢家,而那个一向自诩聪明人的苏城将会口袋空空地跪地求饶。
想想就觉得开心呢。
还有芙姐。
今朝一早来上工,她便是噘着一张嘴。
意外地没有对昨日的事冷言冷语,不过倒是也没怎么搭理自己。
无精打采的模样。
自己偶尔喊她一声,她便抬眸斜睨自己一眼。
最后就是章大夫和阮东家二人。
这两人今日只要偶尔在堂上碰上面就会颇有深意眼神纠缠。
这也太不避人了!
杳纨正陷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里偷着乐,就有人从后头伸出手照着她的额头就是一下。
“诶哟。”
杳纨吃痛地捂住了脑袋。
手上的毛笔还来不及放下,下意识抬手的同时也在脸上划出一长条墨迹。
边上那人噗嗤地笑出了声,然后探手帮她抹了一把弄脏的脸颊,“上工的时间这么不专心,小心我扣你例钱。”
杳纨脖子一缩,“我错了东家,我再也不敢了。”
她昨晚已经整理完先前偏了的情绪,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东家了!
“暂且放过你。” 阮沚笑了笑,将手中的药方递到她眼前,“来。先帮许伯把药抓了。”
说完便看着她干脆利落地一味一味把药方上的药给抓齐包好。
阮沚很是欣慰。
这丸子业务能力很熟练精确啊。
开抽屉一拉一个准,都不带犹豫的。
“许伯您的药。”
杳纨将几帖包好的药递给眼前这个老态龙钟,从门口走到柜台都要花好一会儿的老人家。
许伯摆着苍老的手,“这…我的钱只够买两帖。”
杳纨递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只好回头去等东家的意思。
阮沚笑道:“收着吧,不要钱。过去找那边那位老先生登记一下就好。”
然后又提高嗓音冲着苏老先生喊了句:“先生,记一下这位老人家的诊费和药钱。”
“好。”苏老先生抬头确认了是哪位老人家后又低了下去。
那老人家忙不迭地鞠躬作揖。
阮沚只虚虚扶了一把。
“老人家要是行动不便可以在我们后院住段时日,省得来回跑反而伤了腿脚。”
老人家听罢更是感激不已,急忙摇头,“不敢再麻烦大夫你们了,我家中还有要吃饭的小孙子。等我这腿好了一定再来好好感谢你们。”
这许伯是乡下的一户农人。
膝下得一儿一女。
可早年女儿嫁去了外地,没有再回来过。而儿子前年上山打猎时不慎摔下陡坡,被人发现时早已死去多日。
尸首都被野兽啃得露出了半副白骨。
后来儿媳妇儿受不了清贫的日子便改嫁了。
如今只余他和老伴一起抚养不过五六岁的小孙子。
一个种地,一个做些手上活计。
勉强糊口。
可前几日他摔伤了腿,农活只能让老伴做了他才有空出来看个腿伤。
不知是不是因为也在相同的境地里,杳纨总是会对这样辛劳的老人家格外的怜悯和敬重。
偏偏她也帮不到什么。
幸好这世上还有像他们药坊的两个东家和大夫们这样有钱又好心肠的人。
是许伯的运气好,也是她的运气好。
阮沚点点头,“老人家要是不介意,以后可以挑些好的蔬果送到药坊来。我们按市价给您结钱。”
杳纨有点吃惊。
向来只凭自己喜恶的阮东家能做好事她不惊讶,只要他愿意什么不行。
可是在帮助他人的同时还能顾及到别人的自尊心,那就很是难得了。
随后那老人家感恩戴德地谢过便走了。
好似没有发生刚刚那段对话一般,阮沚斜睨了她一眼后微扬地眉角浅笑,“既然你抓药这般熟练,让我考你一考。”
杳纨见他又要找机会寻她逗趣,又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便只好笑道:“那东家请说。”
“我报哪个药名,你就得在三个数内找到。晚一个数都算你输。”
药柜子的每个抽屉上虽然都贴着药名,但品种繁多各有用途。
不熟悉的人可能许久都不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味药。
“那输了有什么惩罚?”
“扣例钱。”
杳纨咋舌。
这东家也忒不要脸了。
整日变着法地想要扣她例钱。
还好她向来兢兢业业,没有让他找到扣例钱的机会。
可人家是东家你有啥办法,只好悻悻道:“那您说呗。”
“嗯……”
阮沚摸着下巴找了个舒服地儿靠着,“千里光。”
“在这儿。”
杳纨稍一思索,很快在左起从下往上数第三排第六格找到了千里光。
“三白草。”
“喏。”
“五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