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请娘子随我来。”
妙云随梁冲走出小巷,见街尾停着一架不起眼的青帷马车。梁冲靠近了,隔帘悄声细语说了几句,便回头招呼妙云道: “娘子请入内一叙。”又说: “还请娘子放下兵刃。”
妙云见左右除梁冲、车夫和那车中人外,再无他人,便将长刀交给他,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还未坐稳,车子便开始碌碌前行。她身形随车子一晃,便要向前扑倒。千钧一发之际,晦暗处忽地探出一只手,将她腕子稳稳握住。
这是一只习武之人的手。掌心暖烘烘的。五指修长有力,掌力刚劲绵密,若要打起架来,比郑王同他那些走卒难对付些。妙云望向这只手伸来的方位,沿着深绯色的锦袍、织金的联珠狩猎纹、净瓶似的脖颈儿一路看去,正对上一张英俊非常的熟悉面庞。
“吴王殿下。”
宇文度,果然是他。看见梁冲之时,妙云即猜到了大半。那蓝衣郎君的身份,也已是昭然若揭。
“阮娘子,”宇文度看她坐定,便收回手来。乍见她这副打扮,他却不露任何神色,眼底仍似深潭一般,叫人难以捉摸, “娘子见到我,似乎并不意外。”
妙云照葫芦画瓢地说: “殿下见到我,似乎也不意外。”他的态度这样暧昧不明,倒叫她疑心,他究竟是敌是友。
宇文度单刀直入, “画行里出来的另一位小娘子,便是令姊罢。”
妙云警觉道: “我阿姊现在何处?”
“我已命人在暗中护卫令姊,”宇文度抬眼瞧她, “她现在很安全。”
“多谢殿下周全,”妙云不喜欢对方过于胜券在握的眼神,决心要灭一灭他的气焰, “既如此,东宫安否?”
“梁将军已经去接应了,”宇文度挑一挑眉, “据我所知,东宫并未言明身份。娘子是如何猜到的?”
妙云顺口胡说道: “我小时候有幸见过东宫,所以记得东宫的尊容。”
宇文度目光一滞, “是么。我竟不晓得。”
妙云微微笑道: “看来,纵使殿下手眼通天,也并非无所不晓。”
“娘子从未见过东宫,”宇文度定了定神, “你在说谎。”
妙云在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 “见没见过太子,有那么紧要吗?”
宇文度紧紧地盯着她, “你还见过郑王。适才,他也在画行之中。”
他审问罪人般的凝视让妙云非常厌恶。她克制住怒火,缓缓问道: “殿下不会以为,我同郑王有所勾连吧?”
“看来,娘子也识得郑王,”宇文度摇了摇头, “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进京不过五日,寿阳长公主不会插手这些事端。我相信,她也不想看到你牵扯进来。”
妙云并不买他的账,怒极反笑道: “那殿下在怀疑谁?我阿姊?还是我父亲?殿下神通广大,画行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如何会不知,方才的情势有多危急?我与家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本可以一走了之,是家姊牵念太子安危,定要救出太子。她初来西京不过月余,既不认识太子,更不会认识郑王。”
宇文度仍是就事论事的语气, “娘子初来西京不过五日,也该懂得人心诡谲、变幻莫测的道理。”
妙云冷笑一声, “殿下究竟有何高见?我资质愚鲁,难解殿下弦外之音。”
她明明近在眼前,却变得陌生起来。心里猛地闪过一阵惶恐,但他很快克服了它。自己与太子一损俱损,行差踏错一步,便将堕入无间深渊。眼下,必须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宇文度沉声说道: “令姊与东宫的这段际遇,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都应该做个了结。令姊是不世的才女,东宫却绝非她的良人。若令姊一意孤行,那么像今日之祸,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
“殿下这是威胁于我了。”妙云冷冷地道。
“娘子知道我所指为何。”宇文度从容应对。
妙云骨子里吃软不吃硬,别人越是相逼,她越是抗拒, “东宫之事,家姊之事,均不与我相干。殿下爱管闲事,我却不爱过问旁人的事。”
“听闻令姊正在议亲,”宇文度话锋一转, “其中有位叫贺兰恺之的,是你继母贺兰夫人堂兄之子,人品贵重,相貌也端正。他十分中意令姊,尊堂也很乐意促成这桩姻缘。贺兰恺之在禁军中做千牛备身,令姊若嫁与他,不愁没有诰命加身的那一天。”
妙云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又自以为是得紧, “殿下不必这样威逼利诱。我说过,不过问旁人的事。”话音未落,许是马车轧了大块碎石,倒海般猛地一阵颠簸。妙云下盘虽稳,上身却难免倾斜,怀里的云龙玉佩顺势滑出,咕噜噜滚至宇文度脚下。
宇文度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先妙云一步拾起玉佩, “此物……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我受东宫之托,将此物转呈家姊,”妙云伸手向他讨还, “还请殿下赐还。”
宇文度却置若罔闻,只是捏着那枚玉佩发怔。
妙云见宇文度毫无归还之意,便出手去夺,却教宇文度左手一挡,格了开去。她观他有些武功,便更加不客气,一手去捉他左手手腕,另一只手横空掠出,劈向他执玉的右手。宇文度右手一撤,让她扑了个空,左腕却冷不防被她拿在手里,丝毫不得挣脱。妙云一招声东击西,向他颈间虚晃一掌,回手一抓,仍是攻他右手。宇文度已有了提防,并不上当,单手又拆了三两招,蓦地拔起右肘,向下疾压她手面。妙云抽手闪避,暗暗奇道: “这是我幼时闲来无聊,以小擒拿手为底本,结合山中鸟兽之形,胡乱编的一套招数,他怎么会使?”她心上念着这套招数,手下便不禁使了出来,右掌勾作鹰爪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