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学杀人的剑,还是救人的剑?
辛梵月直视着这位名声远扬的公子,飞快组织语言道:
“我不懂剑法,但觉得杀人的剑同时也是救人的剑,生与杀只在持剑者的一念之间,这不冲突。”
她多少有些面对夫子时的紧张,以前是期盼夫子不要打她手心,现在是期盼苏望卿不要答应了再对她失望。
前世是把九霄云外剑的公子却率先向她垂手作揖道:
“受教了。”
???
辛梵月张了张嘴,又听他说:“人心是非,我参不透,姑娘这番话是人之情理,我必定日夜参悟。”
礼部尚书的幼女自出生起还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自我剖析。
父亲和长姐都是含蓄的文人,讲究语之未尽,情之伏隐。辛梵月耳濡目染,也学会凡事说三分、留七分。
苏望卿却言行坦荡,似迎清风入怀。
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如拢了一汪清泉,清隽俊雅,如松如竹,又像一把名副其实的剑。
辛梵月想,怪不得有那么多人相信大公子是神剑转生。
若在尚书府,她定赞道“苏郎,光风霁月,君子也”,与他结交一番,可惜……
辛梵月拱手回礼说:“公子谬赞,若有公子为师,念心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剑客没有虚言推脱,他叫小桃去取湛卢山庄的吐纳内功《灵玄功》,又抽出腰侧铁剑,站到辛梵月侧后方,以虚抱她的姿势,将双手放在剑柄上,给辛梵月示范用剑姿势。
正握、反握、俯握……刺剑、劈剑、点剑……
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辛梵月只专注地看着剑、看着苏望卿修长的手指附在剑柄何处、手腕和手臂又是如何发力的。
待到亲身上阵,辛梵月握着对她而言稍有些沉重的剑,回忆一下,竟将所有看过的剑姿都原原本本地复刻出来,连苏望卿都挑不出毛病。
辛梵月却仍不满意,她气血不足,兼之没有内力,因此每一剑都使得晃晃悠悠,这样几时才能砍下贼子的头颅?
苏望卿见她神色,取出怀中布帕,缠到她被磨出白痕的娇嫩的手掌上。
“早日磨出剑茧,到时候练剑就不痛了。”
“经验之谈?”辛梵月觉得有道理。
“是。”
正待继续,一声蕴含内力的清咳在远处响起,苏望卿将剑交给不明所以的辛梵月,让她自己练习。
然后他穿过东角门与垂花门,走进主母院,望着上首的人,站定道:
“母亲,可有赐教?”
郭夫人发髻梳得整齐严密,只带了一根简单的木钗,半老徐娘的年纪,已换下所有艳丽的色彩,穿着最沉稳最端庄的衣裙,脸色冷漠如木偶。
“你要教那位女郎用剑?”她问。
小桃随侍一侧,不言不语。
“可有不妥?”
“《灵玄功》是我庄家传内功,不可轻授外人,需问过你父亲的意思。你修书一封,叫人送去外庄。另外,十六天罡剑法严禁外传,你注意分寸,莫让那位女郎惹上杀身之祸。”
苏望卿应了,郭夫人也不留他,公事公办地让他退下。
再回前院,辛梵月已练得双手发麻,大汗淋漓,响午将至,她仍杵在烈阳底下,实在受不了了就站着休息一会,然后接着练剑。
苏望卿远远听着,一路走过来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她适合用剑,她想用剑,世上又多了一个喜欢用剑的人,这是件令剑客高兴的事。
但他还未到自创功法的境界,真是件憾事。
这般思索着,湛卢山庄的大公子回到练剑的院落,对辛梵月道:
“除了剑,你还想学什么?”
女郎通透,一听就知其意,她说:“我生性惧水,可有闭气潜游之法?”
苏望卿很快答道:“胎息功。”
据说婴儿天生一入水就可闭息悬漂,胎息功正是据此而成,延长了闭息时间。这门功法非湛卢山庄首创,而是从万里晴空堂用二十两银子买来的。
既非机密,苏望卿便可将其教给辛梵月。
庄里的小公子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傍晚辛梵月涂药的时候,苏时钰风风火火地跳进来,一见她起血泡的手掌就嘶了一声。
“看着好疼,你非要练剑做什么?风吹日晒,被困在一个小院子里,枯燥乏味极了。”
辛梵月感激他守夜之情,对苏时钰比对庄中其他人亲近些,便道:
“我觉得很好,剑是百兵之君,可护一方平安,苏庄主和大公子都用剑,不是吗?”
“可他们是男子。”苏时钰道,“我娘说女子学剑只需美观大方,能帮忙找到一个好夫婿即可,不需要下什么苦功,她嫁入庄中后就很少拿剑了。”
郭夫人腰间连配剑都没有,左右手的薄茧也不多,辛梵月以为皖南剑派只教过夫人识字算账,不想夫人从前竟也学过剑。
“你真要练剑,我去求母亲把最漂亮的剑舞教给你,别和我兄长学,要吃很多苦的。”苏时钰道。
“我却想吃苦,”辛梵月淡淡开口,“漂亮在剑面前很脆弱,漂亮的剑也不堪一击,唯有能杀人的剑才能救人。”
“什么杀人救人的……这么夸张。”庄内深受宠爱的小公子嘀咕了一下,不解道,“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蚌精”娇滴滴的,一看就是大宅院里长大的千金,为什么非要吃苦?
“小公子喜欢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