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听见一阵急促而不松快的脚步声,继而屋门被一道不小的力道由外彻底推开。
闻锦顶着余晖走了进来,晟云洲抬眸,她背照光影,一张愁容满面的小脸随着步履的靠近,从余晖中显现出来。
闻锦的腮帮子此刻就像鼓了两团棉花,气呼呼地,轻拍了拍桌子,“我今天跑遍了城北的施粥处,竟一口粥都没喝着,全是米汤!”
“问起来,衙门的官差个个哭唧唧说上头拨款的财政不足,他们已经尽力了。简直胡说八道!户部尚书在尚书省对账时,我在旁边亲眼看着,批款足够灾民每顿有三两米饭,怎么可能不够!”
“娘亲和刘太尉都估算好了,待百姓们喘下一口气,赶在六月下旬重新种下一批晚稻,今年秋日还能赶上一波收成,足以令灾民度过寒冬。是以这段日子过渡的拨款数额,朝廷从无吝啬,怎得落到下层,百姓连口热饭都吃不到了?”
敢情此前热心安置百姓,都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朝廷已经尽力了?
还是怕她发现,搁她面前演戏呢?
明明除了早膳,闻锦今天就没吃过什么,肚里一腔怒火久久不泄,当真是,气都气饱了。
晟云洲早有预料,面无惊色,见她此刻皱起两撇眉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平日甚少见她露出这等不敛心性的愠色,惯是一副上位者的沉稳,时不时,让人忘了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此刻这样一副小女儿的娇嗔之态,晟云洲觉得新鲜,越看,隐隐又感觉,熟悉的很。
有些尘封的记忆,在心底翻涌。
真仔细去琢磨,却还是差了点,想不起来。
闻锦的视线一过来,晟云洲正起神色,同她细说起他这些天了解到的内情。
金陵的事,逻辑不复杂,也就是当日那些入席见她的达官显贵,想借着天灾,伙同姚抚台他们,捞上一笔。
于上,是贪墨赈灾款;于下,是官商勾结,逼迫百姓为了生计,贱卖稻田。
金陵衙门上上下下收刮批款,落到百姓手里,只剩下一碗米汤。
每天的米汤难以继日,种地要秋日才能收获,金陵的商户趁机合伙出低价买田,待百姓将手头最后一口余粮吃完,为了眼前的活计,只能被迫卖地换口现粮。
宋蔺收下好处,成了他们一条船上的人,郑参军告知实情,拉他下水,不需他介入过深,只要求他把所见所闻都烂在肚子里。
晟云洲沉吟了会,“查案并非你我所长,接下来的事情,臣也没法再往前探。”
他蹙眉道:“要不小公子还是写呈文告知京城,让上头派人下来吧。”
闻锦不予认可。
只见她低头想了想,“现在查为时尚早,恐怕打草惊蛇,我要再等等,等他们真的贱买良田之时。”
晟云洲笔尖一顿,抬眸看了过来。
小姑娘察觉到他目光里并非消极责备的意味,反而透着两分欣赏,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想法同他说了说。
闻锦所想到的是,上头贪赃枉法,下头欺压百姓,要是金陵内部是个大染缸也罢,就怕染进了汴京朝堂,她贸贸然写呈文,叫人知道了,反给下头提了个醒。
这样即使派人下来彻查,最多只能抓几个出来顶罪的鼠辈,动摇不了根本。
至少,她要先握有一些贪墨的证据,比如账本之类的。
晟云洲提醒道:“水至清则无鱼,贪墨这类事,历朝历代都有,小公子想一下连根拔起,并非易事。”
闻锦诚恳道:“我没想过一劳永逸,但总要威慑镇压一下,至少断它一条腿,不能任其壮大。不然就打两板子什么的,不痛不痒,隔两天,又活蹦乱跳了。今日这事,最重要的是赈灾款,那可是百姓的救命稻草,总得让他们吐出来。”
挺清醒,也不愣头青,甚好。
晟云洲颔首,提示:“可惜臣的职务只是河防监工,干涉不到他们内部。而且臣已经收了礼,应允他们不再过问。这事要成,还需要另外的人,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闻锦轻轻将他给的提示重复了句。
男人唇角一勾,“就是不知道金陵衙门的染缸里,还有没有和小公子一样的正义之士?”
闻锦灵光一闪,抚掌叫道:“有一个人,一定是干净的!”
见男人的视线过来,小姑娘弯弯着眉眼,笑露八齿:“金陵司法,前大理寺少卿,卢樽。”
晟云洲曾经的得力干将。
小姑娘一点就通。
晟云洲不忘提醒,说自己曾听大理寺同僚所言,卢樽其人,性格古怪,不好相处,但闻锦颇有自信,似是已经想到了办法说服他。
虽不知她要如何做这个说客,晟云洲选择先安下一颗心,若她说不动他,他再想法子,或则亲自去见一见卢樽。
接下来的时日,晟云洲仍然兢兢业业上工地,监督修筑河防。
闻锦较之往常忙了不少,不过还是会坚持每日傍晚回来,同他一起吃晚膳。
听她闲聊中说起卢樽,两人好似相处的还可以,晟云洲随口好奇了句她怎么说动他的。
闻锦忽闪忽闪了会眼,“自然是靠,美色。”
想到这两人孤男寡女共处的模样,晟云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眉稍已经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