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女子穿着嫁衣平躺在床上，面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尖叫声、哭声、混乱的脚步声，无数大红色的囍字悬在窗上、门上……明明闻不到，谢安却觉得鼻腔里满是血腥味。
画面并不连贯，一闪一闪的出现，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安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骤然落入冰窟，心脏沉没在黑暗无光的水底。
他问，为什么？
能感觉到自己额上的手顿了一下，眼前的画面再次出现改变。
是他的叔父谢鲲。
谢鲲一个人坐在书房的桌前犯愁，短短一会儿叹气了数次。
管家谢伯跑来报告，又有请愿的人等在谢府门口，人越来越多，撵不走。
谢鲲又叹息一声：“罢了。随他们吧。”
画面变换，谢鲲站在一株被砍伐倒地的巨树边，脸色不太好，周围有很多很多人，大家吵吵嚷嚷的喊着什么，谢安还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皱着一张脸站在谢鲲旁边，好像在生气。
是东山。
谢安记起来了，上次大灾结束后，会稽百废待兴，周围荒凉一片，很多人吃不上饭，于是不少人来找任官的谢鲲，请愿开山建田。
谢鲲想救民众，但自从认识了鹿御后，他已经不再把生灵只当做可支配可任意生杀的物资，而是看做万物有灵。所以这个决定他做的很艰难，一直拖着下不了决心。
周围人理解不了，嚷嚷着都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能垦山，无数人来谢家门前守着施压。
谢鲲犹豫了很久，答应了。
于是谢鲲带领众人上山，大片大片的老树轰然倒下，猎户任意屠杀山上的动物，火在林间燃起，噼啪声、焦臭味、野兽的哀嚎、人群的大笑混杂在一起，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更像热闹的节日庆典还是人间炼狱多一些。
谢安看到幼时的自己一脸不安和悲伤，拽住谢鲲的袖子摇了摇，小脸上眉头紧锁，像是要哭出来了：“叔父，别毁了东山，我喜欢这里。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谢鲲忽然流泪：“对，你说的对，毁灭和杀戮只会加重罪孽，让一切更糟……”
后来谢鲲发了火，把人都撵走了，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终于保住了东山。数十年过去了，山间恢复了生机，四季轮替，万物生长。
……
是你一句劝说救了整座山上的生灵，还有我。我是东山的山妖，我一直想变成人类的样子，跟你道谢，说几句话。说几句话就好。
谢谢你。
谢安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响起。
我看到她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你，嫁作他人妇，她们明明都答应你了的……明明你那么喜欢她们的歌声，明明你对她们每一个人都那么温柔那么好，我看到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心和惋惜，她们都伤害了你……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想再看到你那时的笑容……
谢安的手一抖，眉间骤然一痛：“就为了，这样的理由？”
就为了这样简单的理由……
幻境消失了，谢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回不过神来。
“我做错了吗？”少女抬头望着他。
谢安不敢去看她纯洁无瑕的眼神，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勉强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东山妖刹那睁大瞳孔，似要争辩什么，她站在原地许久，迟迟不肯离开，脸上的表情挣扎痛苦，发出小兽呜咽一样的悲鸣。
谢安摇了摇头，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屋里。
东山妖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最终依依不舍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