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长将文书扔到苏锦娘的脚边,上面一字一行,记录着她在金陵各大钱庄的存银数额。
“你一个小小的船坊东家,短短几年赚了三十万两,”典狱长从袖口缓缓掏出一副白色丝绸手套,慢条斯理地戴。
“都说当年老妈子风流是得病而死,我看不像,苏娘子当时不过及笄,怎么着这船坊也不该留给娘子,二三十万银钱叫一个半大孩子起了歹念,苏娘子说这孩子该不该死?”
十根手指刚好随着话毕覆盖在手套内,典狱长还满意地端详了几秒,诡异的行径让苏锦娘心底警铃大作。
狱衙很快回来,两人合力抬着了一具僵硬扭曲的尸体,最后停在苏锦娘的牢房前,那死尸因刀伤沾满了黑红的血迹,眼睛死不瞑目,空洞的凝视着苏锦娘的方向。
典狱长提起了她陷害王公子的心理活动,怎么找的杀手,情景还原程度比得上一方茶馆里最出名的说书先生。
脚步敲醒苏锦娘的神经,说到兴奋时,典狱长与她的距离,就隔着一扇木栅门。白手套在眼前一晃,一个折身捏住那死尸的脖子,典狱长眼神如厉鬼般阴鸷,竟将那尸体的头颅按在她的脸前,“坊间能请杀手,这年头练武的下九流窜梭在各个巷口,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苏娘子认认,这是谁?
一股恶臭直冲鼻息,苏锦娘一阵干呕,惊恐之下,她本能地后退,要被眼前的黑暗吞噬。
认或不认,都是她的罪状,今天的血债,必须有人来偿。
苏锦娘全身血液凝滞,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是明晃晃的陷害。
跟浑身血迹尸臭不堪的死人对峙,守备果然好谋略。
惑人的把戏,如浮影游墙,可是一方牢房之下,这个困境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辛。
顺王世子依然风雨不动安如山,月光打在苏锦娘的身上,映出一片浓墨。
“这牢房里的刑具,好久没喝过女娘血了?”狱衙从刑具车里拿出根狼牙棒,向苏锦娘走了两步,锋利的尖刃乌黑发紫,分不清锈迹还是血迹。
典狱长摊开供词,落在桌面,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
“画押吧,苏娘子。”
苏锦娘还在沉默,外面又跑来一个小卒,在典狱长耳边低语,典狱长面色大变,忙抢过狱衙腰间的钥匙,三步并作两步打开牢门,要给顺王世子从牢房里请出来,卑躬屈膝的嘴脸换得飞快。
狱衙举着油灯,顺王世子那间牢房刹那光亮。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景星赴见牢门开了,直接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锦缎华服粘了一身稻草。
“老头,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爷这口气没消,今晚就住在这不走了。”
典狱长一头冷汗,苏锦娘却心下悲哀,一头是强权当道,一头命如草芥,两件牢房光影分明。
“景世子,这一切都是误会,小人也是奉旨办事,您看…”典狱长也趴在地上,心内腹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浑不吝的主,可想到外面那尊大佛,只能好言好语继续劝。
整整耗了半柱香,顺王世子还是油盐不进,直到浑厚的吼声从外间传来。
“混账东西,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以顺王为首,守备紧跟其后,浩浩荡荡的人挤满了这间小小牢房,牢里呼啦啦跪了满地。
顺王常年带兵征战,雄姿英发,体魄充满力量,一袭鞭子绕在手腕,他坐在之前典狱长的位置,眼中精光扫过桌上匕首和衙役手中来不及放下的狼牙棒。
看时辰,顺王是下朝之后直接来的,身上还穿着官服。无论寒暑,圣元官员都是寅时上朝。
守备上前半步垂首道,“都怪小人们眼拙不识世子真容,在下给景世子赔礼。”语落就要跪下,被顺王一把拦下。
“他自己不带腰牌,怪得了何人?”
景星赴此时已坐了起来,在顺王面前,纨绔气也丝毫不减。
“也没见父王出门戴腰牌,守备大人这回眼光倒是挺准。”
守备一头密汗,官大一级压死人,五品官员跟顺王这种封疆大吏对上,犹如以卵击石。没成想处理一个小小的苏锦娘,能惹到这么个活阎罗。
苏锦娘彼时已经冷静下来,局势如此,谁是这间屋子的主宰者不言而喻。
“此事就此了了,总督那里明日上朝时,本王自会向他交代。”顺王三两句,就给此事盖棺定论,守备垂首连连称是。
这时人群里冲出来一个书童,两肩带着残雪,怀里抱着件月牙白外袍,仔细地披在景星赴身上。
景星赴懒洋洋地配合,顺势起身,书童又拍掉他内里衣摆上的稻草。在经过苏锦娘那间牢房时,景世子向下撂一眼,散漫开口,“苏娘子想出去吗?你可以求我。”
那姿态,活脱脱把牢房当儿戏,守备脸一黑,可顺王没开口,他也不便阻拦。
这次苏锦娘没再沉默,她一改之前刚强的模样,眼泪跟珍珠似的掉个不行,唇瓣咬出血来,眼底一片暗红,整个人孱弱得不堪一击。
典狱长用毒蛇一般的眼神警告她,她视而不见,哑着嗓子抹去眼角泪痕,像是交代后事。
“出去我不敢奢望,只有句话想请世子帮我带一带,承蒙世子瞧得上锦娘做的菜,我自幼流浪到金陵,游走世锦花间,觅了良人求此生安宁,老半仙掐指说我今生是富贵命,苦行僧见我也绕道而行。”
苏锦娘面如死灰,偏偏扯起唇角,朝景星赴露出一抹苦笑。
“但偏偏我遇人不淑,为自己招来杀生祸,这罪官家让我背,那活该我受着,我志不在儿女情长,我不该穿着嫁衣受刑,所以我想麻烦世子将这金簪帮我交还守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