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雨过后,天气放晴,一连好几天都是大阳光。
阮灵萱终于收到隔壁拙园的消息。
谨言请她过来陪公子说话解闷。
虽说他自己是个能说会道的,但是明显公子不爱听他唠叨,他便想起阮灵萱,公子唯一的“朋友”。
阮灵萱应邀而来,见萧闻璟短短几日又消瘦了一圈,不由满腹狐疑。
“谨言这几天光给你喝药,没给你吃饭?”阮灵萱第一个怀疑谨言照顾不周。
正准备开溜的谨言脚步一顿,幽怨地瞥了眼阮灵萱。
公子这几天别说饭了,连药都没有喝,每天浑浑噩噩,疼得死去活来都不吭声。
“我这就去准备一点糕点。”
谨言出去后,阮灵萱把椅子搬到床边上,本想为那天的事情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想着,萧闻璟既然肯让她来,肯定是已经原谅了,她再提起,岂不是不知好歹。
是以就改口问道:“那天……我看见你很难受,身体是不是很疼?”
萧闻璟低声道:“没有。”
“你少骗人!”
萧闻璟控制神情的能力已练到如火纯情,绝不可能被阮灵萱一眼看出,所以她这么一喝,萧闻璟都险些被她镇住。
“我又不是没有病过,有一次我发烧,烧得有那么一点高。”阮灵萱捏着两根手指,拉开一些距离,“感觉骨头都快烧碎了,很疼很疼,我都哭了一个晚上。”
有自己的经验做对比,阮灵萱斩钉截铁地道:“你那天烧得比我还厉害,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疼呢?”
萧闻璟看着阮灵萱道:“你是一点疼一点苦就要嚷得世人皆知,可我不是。”
阮灵萱懂了,萧闻璟就是死要面子,嘴硬罢了。
人怎么可能不会疼,只是藏起了起来。
“你要喊疼,喊疼了,才会有人心疼呀!”
萧闻璟暼了她一眼。
阮灵萱说这话,全因她的爹娘甚至身边的人都爱她,她的疼才会被人放在心上。
可他不一样。
“疼。”萧闻璟垂下眼睫,瓷白的面孔上还有些不健康的青色,鸦黑的发丝垂落,挂满肩头,让他有一种超脱凡胎肉身的气质。
他复撑起眼,唇边还有抹没有消去的笑容,“那又如何?”
看见萧闻璟那漫不经心的笑,阮灵萱心里变得酸酸涩涩,好像腌在酸水里了一样。
“我……”
阿娘说过不要心疼男人,可是现在的萧闻璟还不算是男人,那她应当可以小小心疼一下的吧。
阮灵萱低头在自己荷包里搜了搜,拆出颗雪花糖忽地就塞进萧闻璟嘴里。
“……请你吃颗雪花糖吧,吃了糖就不记得疼了!”
小孩子的手脚就是快,他们真正想拿什么、塞什么的时候,几个大人都拦不住。
因而糖块突然被塞进嘴里,萧闻璟都来不及反应。
糖丝绵软,入口即化。
看着阮灵萱得逞的笑脸,萧闻璟好久才意识弥漫在口腔里的这种味道,是甜。
*
又过了一个月,萧闻璟身体“康复”,不但恢复了上课,甚至还重提学武一事。
阮灵萱跟丹阳郡主撒了好久的娇,才求得了允许。
阮知县却还有些担忧,事后就找丹阳郡主说起。
“绵绵这段时间是不是和那孩子走得太近了……”
丹阳郡主看着手里的家书,并不在意,“就算小沈妃看得上我们家,沈皇后也不会允,所以你怕什么。”
这话也有理。
沈皇后和沈妃虽然是同族姐妹,可一个是正室嫡女,一个是宠妾庶女,本就关系不好,如今两人各有一个皇子,将来的事真说不好。
阮知县刚被说服,随后又一提袍子,起身道:“不成,我还是要去看看。”
在官舍的后院刚休整好一块平地,立有靶子、木人桩、梅花桩等物。
这是丹阳郡主给阮灵萱准备的练武之地。
今日太阳大,项修明就在树荫下,提着酒葫芦给两个徒弟讲西北大漠的战事。
北虏能征善战,在大周建国以前将势力范围铺到了天山山脉以南,将百姓大片的耕地踏平,放牧养马,还不断掠夺附近城镇的粮食、牲畜以及人口。前朝腐败,百姓水深火热,是大周的开国建武皇帝一寸寸收回,退牧还耕。
然而北虏人已经占领此地五十余年怎可善罢甘休,与大周的战事从未停断。
项修明拍了拍自己是右腿,“我本是沐老王爷帐下一名先锋,被流箭射伤了腿,才退了下来,不然去岁与北虏那场战,我也会去的……”
他仰头喝酒,砸吧了下嘴,“最了解北境的应当是沐家军和魏家军,至于北境的地形这世上我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沈家军就是欠缺了好的向导啊……”
沈家军的全军覆没,曾是大周的重大损失,好在这一战虽折了八万将士,却也将北虏最有希望继承大汗之位的年轻皇子重创。
剿杀敌军主力,让北虏元气大伤,至少七八年内不会再有余力发动大规模的战事。
阮二爷眉头一皱。
项修明怎么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他是不知道他新收的这徒弟也是沈家的血脉,可这无形中不是给人扎刀了吗?
他向来心软,听不下去了,摇摇头便走了。
阮灵萱看了眼旁边的萧闻璟,也相同的担心,怕他听了会难过。
可萧闻璟脸色未变,只问道:“项师父对北境地形很了解?那可知月牙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