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同阿娇缓步而行,方至书院门口,抬眼望去,白玉砌成的牌坊映射着日光,微微有些刺眼,正中所雕的“北府书院”四个大字笔走龙蛇,竟隐隐有些要挣脱玉石束缚的凌空之势,连秦昭这种“半文盲”都看得有些怔神。
整座书院依山势而建,甫一入门,便是一处宽阔的广场,彩旗飘飘,人潮如织。
秦昭望去,只见绿色的彩旗上写着“丙级学堂”,下头四五张桌案,五六个忙忙碌碌的人影在桌案之间来来回回,桌案前方围着几个颇有些吊儿郎当的人,先是指着案上的册子骂了几句,被执笔之人瞪了一眼便如兔子一般缩起来了。
秦昭抬手,阿娇便从包袱里取出拜帖放在她手上,两人便一齐朝着那绿色旗下走去,刚走出去没两步,却被林从文一把拦住。
“你不是已过了县试,加上姨父的拜帖,可入乙级学堂。”言罢他抬手一指,只见前方鹅黄的旗帜飞扬。
秦昭恍然大悟,是了,她又升了一级,好划算的买卖!
于是几人又挪到那黄色旗帜之下,登记入册,出钱买了衣裳,又接过来一个木牌,一把钥匙。
林从文笑了笑,将木牌翻来一看:“你这校舍是今年新落成的,正好在后山之上,而你这学堂呢,又是在前头半山腰,来去需经过一座长桥,百级阶梯,你这些年在京城娇生惯养,只怕是要瘫在半路上。”
秦昭瞪他一眼,抬手一把将木牌和钥匙抓过来,笑呵呵道:“那倒不至于,就是不知表哥这身公鸡衣裳影不影响你上学?”言罢她径直往前走去。
林从文下巴颤了会儿,又十分怀疑地望向自己的装束,这分明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哪里像公鸡了!
北府书院是长渊最大的官方书院,北上求学之人数以千计,丙级学堂通过朝廷官员拜帖便可入,是以其中多是一些世家子弟,多半是家里送来“镀金”的,原本秦昭以为自己也该在此列,混完三年,再随便一考,无论成绩,总有个小官混口饭吃。
而乙级学堂中的学子来处便更广一些,除却大半是过了郡试的学子还有秦昭这种过县试加拜帖的“后门党”,学子们都有几分学识志气在,对秦昭这类人总有几分唾弃,却碍着她们父母表面上还是十分和谐。
而这甲级学堂则不得了,红旗飘飘,人才济济。长渊幅员辽阔,划东西南北四州,一州下辖十几郡,一年一州试,一州约摸百人,凡通过者皆入北府甲堂,三年一满,授职都要比其他两堂强上许多,叶向洵便是甲堂的新学子。
秦昭同阿娇拾级而上,今日书院格外热闹,来往学子三两成群,北府书院男女院服款式一样,皆是简单利落的窄袖,襟口上绣着书院标志性的莲花暗纹,通身月白,腰带则是用来区分学堂的。
“秦姑娘!”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秦昭回身望去,只见谢不言正牵着衣角艰难地抬腿,他一手按在膝上,气喘吁吁地扯出一个笑来,“好巧啊。”
秦昭等了一会儿,他便赶上来,二人并行,谢不言笑着问:“不知你如今在哪个堂?”
“乙堂。”
“巧上加巧,我也在乙堂。”谢不言眼睛发亮,“我去年入学,凡是新生,入学过后需行考校,书院分三堂,三堂之下又有文武工三生,不知你可想好学什么了?”
秦昭眉毛一蹙,心道居然如此麻烦:“都考些什么?可算作成绩之类,若是没通过,我家老父岂不打死我!”
“不急不急,都是试试看罢了,我叫你武艺超群,若是从武……”他顿了顿,“我也只是说说,不知你家里怎么想的?”
阿娇忙附到秦昭耳边悄声道:“侯爷说了,要你学文。”她抬着眼睛思索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阿娇学着秦自明的模样摇头晃脑,粗着嗓子道,“如今天下已定,边关安稳,也不知这兵蛋子能做到几时,我儿定要科举入仕,给为父争一口气。”
秦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竟敢学他,不怕挨板子么。”可再一想到自己看书已经足够吃力,别说锦绣文章,就是几个毛笔字也能难倒她,“我还是学武吧,若是学文,别说是争一口气,我怕他被气得只剩一口气。”
“姑娘,使不得,侯爷说了,每逢休沐,他定然要考你的。”
“他自己同我又有多大的分别,也考不出什么花来,到时我先找人写几篇文章,回家路上背一背,糊弄过去就是了。”秦昭指着阿娇,“倒是你,嘴巴牢些。”
谢不言愣愣:“不妥,你怎可欺骗亲长,如此行事,有违礼法,若是实在不愿,应力陈己情,打动尊长才是。”
“他要是能被打动,我如今就不站在这里了。”
*
谢不言见秦昭新至,便主动领着她,一行人穿过山顶的藏书楼,而后跨过“长山桥”往后山,平日所行的宽阔大路尚未竣工,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弯弯绕绕的石子路上。
校舍隐于林间深树,两人绕来绕去,居然迷了路,秦昭拭着额头的汗,看着前头谢不言的背影,努力地压抑住了想踹他一脚的冲动。
“你不是说你来过?”
他微微一笑,有些尴尬:“我上次来时并非此番模样,约是从别处移了花草树木来,将原先的路一遮,我便看不出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头不知何时忽然冒出一个瘦小的童子来,猫着腰不看路,直冲冲往秦昭腹上撞来,她后退两步,感受着手心里有些扎人的触感。
是张纸。
她展开一看,上头只四个字:凉亭一叙。
谢不言凑上来望了两眼,啧啧两声:“才入书院便有人找你,可认得出此人字迹。”
秦昭又细细瞧了瞧,心里一紧,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