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如此多的话,黑无常又拎过茶壶续杯,不紧不慢的品茶,似乎在等黛玉消化完这些事。
黛玉问起灵河,更多是好奇为何能让她不走寻常路地投了胎。
现在看来,当时应当就是漂到了忘川河的尽头,直接入轮回了。不过,入轮回的多是魂魄,是虚的,她的仙草之躯是实体,这点不同,想必才是她投胎的关键所在。
不过她对阴司不甚感兴趣,想明白了这些,便记起了今日的重中之重。
“我是从太虚幻境下来的,这桩案子因我和另一位散仙而起。只是我的命运已和当初的全然不同,连带着我身边之人也改了命。像我弟弟这般,阴司会如何处置呢?”
“处置?”
黑无常呵呵笑了起来,阴柔地笑声在夜里响起,听来叫人心中颤颤。
“小仙草,你太低估自己了。”
“俗话说,阎王叫他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可我都与你絮叨多久了,若是想勾魂了事,早该动完手回我的府衙安歇了。阳间与阴间的时间不同,这么一刻的功夫,阴间已过去了数日,够我睡上许久的安稳觉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就是他很看重黛玉才甘愿耗费这么多时间。
这却与黛玉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还是很大的偏差。
“低估自己?我是一株草化形,纵然是仙草,但也只是一株草而已。与太虚幻境的姐妹们相比尚且弱小,更何况在整个三界呢?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黑无常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只是一株草?”
“但凡天生地养的灵物,没有一个是普通的。或许它们生来弱小,一旦成长起来,别人拍马也赶不上。”
灵物与俗物,区别一个在于成长二字。俗物是没有成长的余地的,甚至于吸收的天地灵气一多,等待它们的不是进化而是撑死!”
他的说法过于惊骇,是黛玉从未听过的。
“那另外的区别是?”她试探着问道。
黛玉一面问,一面提起茶壶给黑无常续茶。
请教人是该拿出点尊敬的态度来,何况人家牺牲不小,毕竟这位爷似乎对回府安歇格外在意,活像是多少年没睡过好觉似的。
“另一个区别是,独一份!但凡称得上灵物的,在世间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我问你,你在太虚幻境或是那离恨天,可见过凤凰麒麟那等神兽?”
黛玉仔细一想后就摇头了,她的确是没见过。
“是否与那人间传说中的仙境不符?”黑无常又问,黛玉点头称是。
“因为世间,压根没有真正的仙境,亦没有真正的神仙。最多不过是,像神一样,可到底不是神。”
黑无常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指着黛玉说道:
“仙,已经是这个时代能达到的最高层次了。且这个最高层次,并不是指力量,而是一些以特殊法子入道,将他们这条道悟到了极致,因此分得了天道的一丝仙韵。得了仙韵,才能进到离恨天。”
“寻常花草,自己可进不去那里。天生地养的灵物就不同了,最得天道庇护,鲜少有忌讳之地。这样说来,难道你还认为自己只是区区一株草吗?”
黑无常说完这话,忽然起身,眨眼就到了床榻边,上面睡着林皓。
他抬手够向林皓的眉心,指尖上泛起了绿莹莹的光芒,随后轻轻一弹,那光团就没入了小娃的脑门,最终黯淡了下来。
这会子功夫,黛玉亦跑到了床边。
黑无常没有要收走弟弟的意思,那他这番动作应是为林皓安定了魂魄,让他不必再受身魂拉扯的痛楚。
“这样便好了吗,那我弟弟能活到什么时候?”黛玉问得毫不见外。
这黑无常看上去对她没恶意,甚至颇有示好之意,几轮谈话下来,倒不用那么生疏了。
“这就要看命了。生死簿记载了生卒年月是不假,不过世上之事总有例外,不乏有人逆天改命,尤其是修行之人,其中命数复杂的,更会影响他们身边之人。”
“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有得亦要有舍。你改了他人的命,因果会清算在你头上,往后要多行好事积攒功德,方能抵还冥冥中的因果。”
黛玉听着,却觉出些不对味来。
照着黑无常的意思,这命改了后就不受生死簿的限制了,厉害的改命人甚至能跳出生死簿,从而让生死簿上的记录改变。
那这个过程是它自行变动,还是人为被修改?
“两者都有。”黑无常忽地答话,见黛玉很震惊地看向他,摊开手无奈一笑。
“你的心音太大,我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能。别那么好奇地看着我,这种小术法会的人很多,像你这种完全不设防的,心音强得如同鼓声,很吵耳朵的。”
这一顿揶揄让黛玉面上羞得要死,黑无常也不管她臊不臊的,继续说起了生死簿。
“改命也分许多种。像你弟弟这样遇到贵人的,是他命中有这一运,天道顺其自然,生死簿就会随之自行改变。”
“人是活的,命是死的,活着的时候什么都能拼力争一把。一旦死了,一生命数就定了。届时只能自己做一系列布置,躲过阴司的抓捕和清算,甚至和阴司对打掰腕子,这才是逆天改命。”
见黛玉面色为难,似是没明白,黑无常手一挥,面前多出了一根笔和一张纸,浮在半空中。
他落笔写了个“林”字,而后又横着来了几笔将字抹掉。
“阴司追查不到踪迹或是奈何不了的,会上报到管理生死簿的阴差,而后就像划掉这字似的将生死簿的记录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