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嗣醒来时,见大殿里暗暗的,侍女只在床头留了一盏金灯,烤得祁雪嗣眼睛发酸。
她一鼓作气,蹦下床榻,刚走到门边,便听到回廊里有人争吵,但听不太清。
“本宫绝不让你上战场,国家大事,你一个小屁孩参合什么?”
“阿姐,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父亲年岁已高,恐怕孤身难挡大敌,我已经知晓如何领兵打仗,不能袖手旁观。”
“咱们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打了一辈子的胜仗,此战还未出兵,你就说这些丧气话作什么?”
“我就要随父出征!”
“江家只有你一个独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什么独苗,不过是草命一条,若不长成大树庇佑国家,报效朝廷,怕是还比不过一根烧火的木柴!”
皇后娘娘给了江羡霄一记耳光,祁雪嗣藏在门缝里偷看,下意识地心疼。
不过,她还没见过一向慈蔼端庄的皇后娘娘如此动怒。
祁雪嗣从后窗翻出去,弓着背绕进凤嫣台的假山院子,找里面的扫地太监绿蘅套话,他是太监大总管的义子,是后宫中消息最灵敏的小太监。
“小蘅子,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祁雪嗣夺过绿蘅手里与自己比肩同高的扫帚,给他递上一块金瓜子。
绿蘅俯身趴在祁雪嗣耳边,娓娓道来:“北边蛮夷来犯,前不久已然让大公主去和亲了,可北夷的大王发现送来的公主不是小殿下您,便半路将大公主的头颅砍下送回来挑衅,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即刻筹兵出军,与北夷会战。”
大公主的生母是个江湖舞女,是皇帝还未登基前的头胎,皇帝登基后,就一直养在皇后名下。
祁雪嗣抱紧扫帚,倒吸一口凉气。
“大公主刚及笈,又生得那般楚楚可人,真是可怜。”
绿蘅气愤地说:“据说小殿下在夷蛮之地的名声传得甚是玄乎,说福元帝姬您是中原神女,还编撰出异闻,说您是从他们那北夷神山上逃走的仙子,要请您回去赐福神山。”
“可前朝不是已经商量,把大公主嫁去,便得以平息了吗?”
“这都怪那使臣言语翻译有误,他们还大骂咱们皇帝背信弃义,反正这次双方都很生气,两军交战定是一场恶战,这夷蛮小儿,换了新王竟如此猖獗,可得让镇国大将军好好败败他们的气焰,不过,大将军身体远不如从前......”
见祁雪嗣有些神伤,绿蘅赶紧笑着说:“小殿下放心吧,咱们皇帝和镇国大将军当年一同踏平青岭十八洲的时候,您还安然在太后肚子里呢,不必担心这些。”
“来,奴才陪您玩您最爱玩的躲猫猫,玩累了奴才就领着您去吃晚膳。”
祁雪嗣踌躇片刻后,还是点了头。
绿蘅转过身,站在大槐树下,闭眼数道:“小殿下,奴才开始数了呦。”
祁雪嗣顺着树荫,藏进偏僻的祠堂,听到香案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走近一看竟是江羡霄垂头丧气地坐在那。
“羡霄哥哥,你怎么了?”
小帝姬掏出袖里的糖豆哄他。
江羡霄颊上蒙着湿溻溻的水雾,一颦一动间,流动着破碎又铿锵的凄美。
“三日后,我就要跟着父亲去边关御敌了。”
小帝姬温笑着,为他擦去眼泪。
“别哭了,羡霄哥哥要是害怕,本公主告请父皇远嫁边疆便是了。”
江羡霄一咬牙,抱住祁雪嗣,斩金截铁道:“不行,那比让我死在战场上更难受。”
江羡霄虽说也才十五岁有余,但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而是因为担心父亲此次出征恐怕凶多吉少,也惧怕倘若战败,不但要割地赔款,送大皇子去做人质,还要眼睁睁看着小帝姬嫁给北夷的新王。
祁雪嗣环住江羡霄的腰,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偷偷滑落一滴眼泪。
“羡霄哥哥,我在皇宫等你回来。”
殿外的宫娥气喘吁吁地闯进祠堂,“小殿下和少爷叫奴婢们好找,小厨房的琼州椰子鸡煮好了,二位快去膳厅吧。”
祁雪嗣在江羡霄襟上蹭干泪水,牵起他的手,拽着他走出祠堂。
“羡霄哥哥别难过啦,你的剑术和骑射是同辈王公子弟中最出色,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起征那日,城门大开,一排排兵马列阵在前,黑云压城,三十万精兵手持长枪,直指风声呼啸的云霄。
须臾,天降小雨,祁雪嗣提着长裙跑上皇城楼顶,太监侍女们撑着伞不懈地追赶,活生生拖曳出一道七零八落的小队。
“小殿下,下雨了地滑,您跑慢点。”
“皇上有旨,不让您靠近禁军,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呐!”
少女一步一摔跤,挨到城墙边时,身上已沾满黄尘。
“羡霄哥哥,我等你回来——回来别忘了给我带边关的五谷粘豆包。”
祁雪嗣的笑靥尽管是被泥斑玷污,也依然纯真可爱,稚嫩的呼喊声在城拱门里回荡,士兵们皆抬头望去,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激起了满城将士的保护欲,骤然士气大涨。
镇国大将军梳着胡须,欣慰地斜了儿子江羡霄一眼,“好小子,你可千万别让福元小帝姬失望。”
“孩儿一定跟随父亲冲锋陷阵,夺敌人首级,早日凯旋。”
江羡霄坚定不移地盯着祁雪嗣,直至她被太监们裹上披风强行给抱走。
沸腾的人群中还有不一样的声音,却难揪出对话者。
“这福元小帝姬长得真美,如今便已足够惊为仙颜,待到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