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领着我和周单来到王子府北面。
茂密的杜鹃树花开正盛,采桑拔开树丛,踏上一条石板小径,直达廊墙脚,采桑推开一扇和院墙一样漆成土黄色的门,说:“贞人,周公子,请。”
原来这墙上还开有门,门外还有世界!我平日在王子府绕廊墙跑步,怎么就没发现呢?穿过土黄色的大门,眼前豁然开阔:
前方的场地百步见方,四面围墙,中央有一凸起的高台,可拾阶而上;台下布有长条案板,上面摆着成套的青铜器,鼎、鬲、甗、簋……尤其还有一套青铜酒器,尊、壶、爵、觥……造型繁复,布满诡异的兽纹,不像平时用的食具,而是专门用于祭祀的礼器。
子渔带来的祭司正在高台祭坛上,舞动着庄重的步伐。他花冠插有红色长羽,手举圆形玉璧,向天仰望,发出“呼麦”一般的咒语…
场地边缘也摆着几台大鼎。王子府的家仆来了许多,正在大鼎下烧着木炭,烟熏火燎,水汽袅袅;场边的木桩上栓着猪羊,几名男仆手持长刀、磨刀霍霍……
子渔和媛几站于祭坛之下。采桑向子渔复命后,子渔转身迎向我们:“灼,公子单,速来。”
我们走过去,和子渔并排立于青铜礼器之前。青铜樽里浓郁的酒气穿入口鼻。“这是要举行祭祀吗?”我问子渔。
“是,六月是商都祭月,须祭祀天神,本应于月中举行祭典,但今日公子单入府教习,须祭祀武神后羿,所以,一并安排在今日。”
果然是祭祀!我心揪紧。
“那个人?”我指了指祭坛上的祭司。
“那位就是宫中的贞人,自称贞三千。”子渔一笑,说。
原来他就是自称三千岁的贞人,我以为是白胡子白头发的老爷爷,看上去也没这么老嘛。
“我父王前些时日出兵东夷,贞三千正好有了假期,我便请他来主持祭典。灼是楚地贞人,不熟悉商祭流程,所以本次大祭,灼旁观即可。”子渔咳了一下,似乎还有话。
“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我问。
“嗯,有……”子渔又咽回了话。
“是什么?”
“灼是女子,性善好生,若是见不得这用牲的场面,可不用学……”他顿了一下,“嗯,日后,只做我的贞人,专事占卜即可,不用主持祭祀。”
子渔目光躲闪,我大概猜测到了原因:祭祀会杀生,而我之前曾阻止他为姜王妃用人牲。他知我来自于楚地,楚与商、南与北的祭祀观念差异巨大,他料我是不会轻易接受商人祭祀方式的。
他猜得没错,我最多只能接受杀畜牲祭祀,最好只是杀猪,羊,杀狗和杀牛我都会于心不忍的,杀人祭祀更是绝对不可以。
……
祭祀开始了。我和周单站在祭坛的一侧旁观。子渔在祭司的引领下,向天神敬酒,向武神敬酒,媛几陪在一侧,但不用敬酒。
他举着斟满酒液的青铜爵一饮而尽,而后再斟,再饮,三斟,三饮;然后同样斟满三杯,向天敬礼后,洒向祭坛。如此,敬酒仪式结束了。我第一次看子渔喝酒,他的脸开始泛红。
几个仆人把猪拉上祭坛,猪仿佛得知了自己的命运,嗷嗷叫着抗争,仆人搬来木架,架住猪身,又在左右按紧。
一个彪形大汉踱着步子来到子渔身边。子渔取过仆人准备好的刀具:一把青铜长刀,一把青铜斧钺,赐给大汉,即刽子手。
刽子手登上了祭坛,四面的奴仆纷纷停下手中的劳作,向祭坛张望。祭司也停止舞蹈,看向子渔,而后对刽子手示意。
刽子手手持尖刃长刀,一个猛刺,快狠准得刺进了猪的颈部大动脉。猪的鲜血激喷,呲透刀手的衣裙,伴随一声凄厉猪叫,猪咽了气。
刽子手换上斧钺,利落的砍下了猪的脑袋,祭坛之下的奴仆发出了喝彩。我有点不解。
虽然以前看过杀猪的场景,但身临其境太刺激了!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心跳蹦蹦,身旁的周单向我看来。我一口深呼吸,很快恢复了镇静。
刽子手把猪头摆上了案台。接着,羊被拉上了祭坛,重复了猪的命运,奴仆们又是一阵喝彩。我的心再一次受到刺激,不光是因为血腥的宰杀,更因为我不能理解的喝彩。
而后,强烈嘶吼的人声划破场地上空,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被拉上祭坛,正是之前子渔带回来的奴隶。我的心瞬间揪紧!
祭坛上,他死命挣扎,嘴里发出刺耳的恶咒,听那声音,只不过二十几岁。
三个男仆粗鲁地剥去他的衣服,压紧他的四肢,拉长他的脖子和躯体,对准了天空,也对准了上方的尖刀和斧钺。
只需子渔一声令下,他就会命丧祭场。
我感觉血液都泵上了头顶,我有不能忍的刺激和不能忍的怒气,我跨步冲向子渔。周单伸出手想拦我,但迟了一步,他跟了过来。
“你又要用人牲?”我压低声音质问他,也压制着我的怒火。
子渔看看我,不回答,眼睛里有因微醉而无法聚焦的迷离。
“你不觉得杀人祭祀太残忍吗? ”我再次质问他。
“残忍?怎么会呢?被献祭是一种荣耀,他死后就会体验到,不信你看祭坛之下的奴隶,他们都很兴奋不是?”子渔故意转过头去,望着祭坛说。
觉得荣耀你怎么不去把自己献了?这还是我当初遇见的子渔吗?还是那个听到“鲜肉“一词会瑟瑟发抖的少年吗?
胃里有一股老血,想冲破喉咙吐出来。“哪个神灵会喜欢血腥的祭品?”我强忍着愤怒和不解,接着质问。
“神灵喜欢血腥的祭品,喜欢狂热的信徒。神灵在天上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