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熊狂各提一只竹篮,走出了周院的大门。淡蓝夜幕轻盈如纱,慢慢曳去西边的天空。东方有一片橙白厚云,里面压着未出生的太阳,暴雨洗刷后的世界饱满、夺目,绿的草、黄的路,在我眼前无限铺展。
我领着熊狂,沿着几天前的记忆,往朝歌邑东走。天色尚早,街上行人却已不少,好不容易雨停了,大家迫不及待要出来交易,商贩和农樵早早出摊抢占一个好位置,贵族和臣仆们也赶着采买头批好货。
我们在早市上用贝壳买了几个咸味黍面饼当早餐。熊狂流连于不同的摊点,我却无心猎奇:“早市这么热闹,你就在这儿逛逛吧,来,我给你留点儿钱,喜欢什么自己买。”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贝币递给他。
“那你呢?你留下来吗?”熊狂接过贝币,眨着眼睛问我。
“不了,我去采地衣。”我说。
“那我不逛了,我也去采地衣。”熊狂犹豫了一下,把贝币退还给我。
“既然如此,我们得加快脚步了,太阳都快出来了。”我说。
“好。”他看了看天,点头答应。
……
去东郊的路,经过散宜生的东宅,我放慢了脚步…巨大的枣树冠伸出了墙外,青条石砖笼在浓密的树影里,东宅的大门紧闭,仿佛关闭的心门,我扪心,我的心门关上了,他的呢?我敲了敲脑袋,在想什么?我特意路过这里,只想知道他的身体好了没?他是我气倒的,我于心不安。
“美人,是前面那片森林吗?”熊狂问我。
“是的。”我回过神来回答。
“那我们快走吧。”熊狂跳着跑了出去。
脚步沉沉,我从东宅的门前离开。
东方,一丝金光剥开白云,偷偷睥睨着广袤的绿野。要快点了,不要等到阳光射满树林,地衣可不喜欢光照。
我追着熊狂跑向树林。
……
“哇,这里有一片地衣,这儿,这里也有!”熊狂在茂盛的草丛里跳跃,翻开不同的草皮,墨绿色薄如蝉翼的地衣出露,铺在棕红色的泥土上。
没经验的熊狂粗鲁地抓起一把,地衣在他手心里瞬间碎成了粉屑,和泥土混为一体。熊狂瞪着疑惑的眼睛,向我求问。
“小心点,地衣不是这么采的,看我做。”我伏在地上,指甲轻轻划出地衣的边缘,双手拇指食指各捏住一角,缓缓揭开这薄薄的一层地衣、卷起,边揭边卷,直到把它们与泥土、草屑完美地分离。
“原来须这般细心!我试试。”熊狂看到我把大大的一张地衣卷了出来,想获取那成就感,他跃跃欲试,可采了几次,采出的都是小衣。
“动作太粗鲁了,地衣会断掉,须再小心。”我说。
熊狂沉了沉气,继续干这磨针的细活儿,失败了数次后,他终于采出了一件大衣,得意得跑来到我面前,垂衣炫耀。
“厉害!”我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时,一束阳光穿过树缝,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地衣上,被光灼过的地方,丝丝白烟冒出,地衣上翻涌着白色的泡沫,直到化为空洞,如有人施了法术。
“这?”熊狂瞪大眼睛,惊奇又疑惑。
“地衣见不得阳光,见光则化,你要去避光的地方采,不然采了也是白采。”我说。
熊狂恍然大悟,嘿嘿一笑冲我点头,却悄悄跑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揭草皮,乐此不疲,没多久,树林里处处升起了白烟……我无奈,他哪里是要采地衣,分明是来玩的!
“熊狂,你别跑远了…熊狂?”
我采完一篮子地衣,用黑布盖好,转头却找不见他。方才他翻遍了附近的树林,为看光灼魔法,现在,估计跑到了更远的地方,我去找找他。
树林不大,找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踪影,我坐在树根上歇息,取出一片地衣欣赏。地衣本是一种森林美味,棕黑或墨绿的底色,透光的地方泛紫,带着雨后泥土的腥香,像一件刚出土的素纱单衣,可是它见不得阳光……
如我在朝歌的处境,藏身周院,不能轻易出门;如周家兄弟在商为质的命运,伴君伴虎,阴谋未定;如我和他自以为是的深情,我以为他是圣人,他以我为暗恋替身…都见不得光!见不得光…却又那么难以自拔!
……
“啊哈……”紧促的叹息,在一连串脚步声后响起。
这里怎么会有别人?我悄悄躲在了树干后,寻觅到了两个身着鲜艳服饰的女子,其中一个扶着大树,眉头紧锁、大口喘气,另一个站在她身后帮她抚背顺气。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媛几和她的侍女!我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尖叫出来被她们发现,媛几怎么会在这?子渔走后,她怎么样了?
……
“王子妃,您身体要紧,消消气啊。”侍女焦急地抚慰媛几。
“王子妃?如今我还是王子妃吗?子渔至今下落不明,我也被姨母强制请出了王子府,剥夺了王子妃的身份!”媛几落泪捶树。
“只要您认自己是王子妃,您就一直是王子妃。”侍女小心地说道。
“我认有什么用?姨夫让我改嫁到蒲姑国,蒲姑国这么远,蒲姑侯又老又丑,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东夷老头!我不要改嫁!我要在这里等子渔回来!呜呜呜呜…”
媛几和侍女抱头痛哭。
“小人和王子妃一样,想和您一起在商都等王子殿下回来,可王命不可违啊!这次大王召你来朝歌,就是要赐你公主身份,送你去蒲姑国的…”侍女边哭边劝解媛几。
“姨夫要我改嫁,姨母也不帮我说话!我这次真的无可奈何了吗?呜呜…只是,可怜了我和子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