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一共住有两男两女,年龄都在七八岁左右,最大的女孩叫做白雪,已有十一岁,在众人中充当和事佬与话事人的角色,本性善良,为人诚挚,明面上虽然不明显,但无疑是最受大家信赖与推崇的那一个。
他们在雪地里救下的小女孩叫做弃,今年七岁,圆脸圆眼,留着齐眉刘海,两只小手紧抓住身前衣摆,常显出小动物似的局促不安来。
经历方才那一遭,洛风脸红羞涩恨不得倒头扎进地里,钻进被窝里怎么也不肯出来,苏颜固然觉得这模样很可爱,值得她逗一逗,但逗过了反而不美,干脆拎一杆烟斗坐在屋檐下看雪景。
小木屋建在高原,四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尽头是苍茫山脉,白云奔腾在绮丽的天幕下,九天之上的神祗浣洗纱布,投下一道瑰丽极光,这便是长明不夜的禁域。
“我看到你储物袋上的四圣纹了。”男孩开口,“那是只有道宗宗主才能使用的配饰。”
苏颜吸了一口烟,游游荡荡地看向远处,不作回应。
凌羽等了等,终于忍不住问:“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好奇?”苏颜将这两个字于唇齿间慢慢研磨,逼出那个男孩烦躁的神态,才微微笑了,“嗯,好奇。”
凌羽:“……外面很乱,一城的人都染上瘟疫,好多人死了,谢陵的父母被逼着跳了火坑,我跟谢陵逃出来,本来想投靠仙门,又被途经的淮阴村民逮住,跟两个女孩一起当了祭品献给雪域的神仙。”顿了顿,“当然,神仙没有显灵。”
他双手交叉着垫在脑后,仰望苍穹。
“那天我们被人抬着穿过狭窄的山道进了雪域,迎面是万丈高的悬崖峭壁,许多仙人跪在山下一动不动,风雪掩埋了他们的身躯,将他们从白色大鸟冻成了冰雕似的雪人。”喉咙里发出低笑,他竟觉得那很有趣,“你猜他们在求什么?我走近一瞧,峭壁上刻着几个大字——诛邪释仙,扫魔障,还天下太平。”
“嗯。”苏颜梳理下披在肩上的白狐裘,半点没有被诛的那个‘邪’应有的紧张感。
说来也奇,自从她被打碎魔骨、抽干灵力,囚禁在这极北雪域中,竟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安稳。
“你想见他?”
“起初如此,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男孩眼睛在苍白雪地的映衬下,黑得发亮,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等待着狩猎时刻的降临,“什么伦理、什么道义,那些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真下手还不都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们用大义胁迫比自己强大的人去战斗,叫嚣得那样猛烈,最后还不是要摆出祈求的姿态。弱肉强食,强者支配一切,弱者随波逐流,我要变强,强到不再受制于任何人。”
“我知道你是谁,”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我想拜你为师,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凌羽出身低微,自幼便受尽世人白眼,年幼的他被投进狗笼里跟五条恶犬相斗,只为了取悦那些达官贵人,从差夫手里换取一口热粥生活,但他从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身为弱者,卑微乞讨便是常态,只要能活下来,只要能变强,偷也好,抢也罢,他什么都能干。
在城里招生的仙人评价他天生魔种,但天生魔种又如何?如果他们能给他力量,凌羽又如何不能成为至清至圣、至纯至善的好人?如果不能,他就是成为霍乱天下的魔头,立于众生之巅,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苏颜包容地笑了笑:“凌羽,不要说傻话。”
他这点小心机摆在苏颜凶残狠辣的过往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血教圣女这四个字,其实已经向世人暗示太多。
不提她曾经帮着血教老祖犯下的种种杀孽,为了在大寿上取悦于人,苏颜亲自操刀砍了自己两只手,向衷于雕刻的公孙家主换取一幅阵图献给老祖,只为换取一句轻飘飘的赞赏,对别人狠算什么?对自己狠才是真枭雄。
“我不需要徒弟,我只要一条听话的狗。”苏颜淡淡道,拂袖起身,走入屋内。
其实就连当狗,这男孩也完全不够格。
凌羽咬牙,面沉如墨。
屋内,白雪与谢陵经历一天劳累,已早早睡去,弃一个人裹着小被子缩在角落,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盯着桌上烛火,不肯移开一点。
苏颜用热在水中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坐在旁边。
“不去睡觉吗?”
弃摇了摇头:“等叔叔。”
苏颜道:“叔叔?”
弃点点头:“叔叔说,蜡烛烧到一半,他就会回来。”
“那个叔叔,是照顾你们的人吗?”
发问的却不是苏颜。
洛风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女童这一句话,不由好奇发问。
弃又点头。
他们四个孩子年龄小、力气弱,又没有修为,若无贵人相助,早饿死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怎会撑到现在。
“叔叔每三天过来一次,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弃注视着烛火,太久没有眨眼,眼前泛起阵阵晕眩,“他还没有来。”
所以这个女孩孤身一人出现在那里,就是为了找人吗?
洛风心里一沉。
在这样险恶的雪域里,人一旦出现意外,便意味着凶多吉少,但处境更艰难的却是这些孩子,失去了庇护伞,没长全羽翼的鸟儿面对外面的风欺雪压,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只有一线生机,洛风也不想轻言放弃,但是……系统面板上的任务倒计时一分一秒流逝,想要付出生命守护的人还没脱离险境,自己却又卷入另一条支线。
洛风一时进退维谷。
洛风实在是个太过单纯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