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听闻赵崇从卫轻乐被抓起就没什么动静,甚至还有心情陪其父赵将军应酬、陪将军夫人逛街,大当家王五捏着根草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明天就是卫轻乐要被洋人枪毙的日子,这会儿赵家帅府上也没什么动静,那位少帅还去了趟西餐厅吃西餐,瞧着一点也不着急上火。
这个卫轻乐,当真是赵少帅未婚妻?她家中当真有个富商爹?
王五一向以自己的谨慎多疑自傲,而眼下,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多疑遗憾。
——假如这个卫轻乐当真这么有能耐多好。乱世里,谁都在等一条明路。
王五叹着气,熄了烟和灯,上床躺好后,又是长长一叹。
半夜,王五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实的走向。
梦境里,赵家少帅上山剿匪,王五被迫牺牲了不少兄弟,断尾求生。
过了年关,剩下的兄弟们做成一个大单之后,去了城中的香艳地松快,回来时顺手打劫,扛走了好几个姑娘,其中一个半路逃脱,没过多久又被虎子扛了回来。
二当家半夜和手下偷摸进姑娘房里,被那姑娘反抗时杀死,后来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多次,那姑娘在寨子里渐渐传出凶名,成了有名无实的“三当家”。
对方陆续下山救回了不少身世凄苦的姑娘,也在宅子里传播了些先进思想,加入了什么组织,说要为了新的世界而斗争。
王五梦见自己也试探着过去听了课、加入了那个组织。
后来战争爆发,两方势力对抗,其中优势一方四处绞杀捕猎另一方,卫轻乐所在的,就是被绞杀的那一方。
而他,选择了倒向更强大的那一方,他出卖了那姑娘的信息给赵家少帅,得了不菲报酬和新身份,而对方则是死在了赵家军的枪下。
行刑那天,王五还去看了。
子弹从背后射入,穿透胸膛而出,腥红血液在脏污白衣晕染开,烈的像山上肆意盛放的野玫瑰。
梦境到这里,耳旁忽然嘈杂起来。
王五在窗外影影绰绰的火把光芒里惊醒,第一反应是——梦里那姑娘的脸有些眼熟。
紧接着下一秒,他瞳孔一缩,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卫轻乐。
门“碰”的一声被踹开,面前的景象让王五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十来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从士兵背后,缓缓走出一人。
对方下颌被火光照的锐利至极,眼眸如窗外夜色一般漆黑,藏着深渊般,望了过来。
“少、少帅。”王五满头冷汗,磕巴地喊人,“您这是……”
赵崇打断他:“去年时候,我本是来剿匪的。但我未婚妻觉得留下寨子还有用,我就遂了她的意。”
王五额头冷汗陡然汇聚在一起,从黝黑的脸颊边,顺着皱纹流了下来:“少、少帅的未婚妻是……”
赵崇冷冷地注视着瘫坐在床榻上的人,没说话。
王五却从这沉默里读懂了答案,浑身的血刹那冷了下来。
“我查过了,你手上至少有两三百条人命——不论直接或者间接。这里面有妇孺,有男人,唯独没有洋人,真是好一个窝里横的高手。你看看,”赵崇身边跟着的副官把一叠报告丢到他手边,“这上面都是你做的吧?”
打家劫舍、洗劫村庄,一桩桩只有少的,没有多的。
王五想要为自己辩解,开口却说不出话。眼下的形势,这位赵少帅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
“动手吧。”留下这句话,赵崇转身离开。
“不——”王五一声垂死疾呼,浑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想朝窗外奔去。
但子弹的速度快过□□,他才刚动,十来发子弹便穿透了他的躯体。
倒在温热的血泊中时,他不甘地睁着眼,最后一个念头是——
如果梦里发生的是真的,该多好。
青兰山的土匪寨子一夜覆灭。
那些曾经手染无辜人鲜血、对同胞痛下杀手的土匪被毫不留情的处决,剩下的人则悄然消失,仿若从来不曾存在于世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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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马路上富贵人家的车川流不息,旁边拉车的车夫腊月里出了一身的汗,街边儿童叫卖着头版是枪毙“白玫瑰”的报纸,拐角里衣衫朴素的行人侧目后又匆匆离开,深巷里还有已然冻死的乞人。
两个小时后,日头渐渐高了,照亮了海城里的所有角落。
包括刑场。
卫轻乐是第一个被押出来的,身上白衣已成血衣,绳索束缚之下,有血珠从手臂沿着指尖滴落在地。
她颊边伤痕从额角直到下颌,划破整张脸,凌乱发丝下的双眸却明亮如雪,缓缓略过刑场外围观的所有人,蓦地微微勾了勾唇。
刹那,有人寒毛直竖,也有人仿若获得了某种力量启发。
“白玫瑰!干得漂亮!”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后面立刻有人跟上:“你是英雄,好样儿的!”
“女中豪杰!”
监刑的洋人侧耳同翻译交流了两句,明白底下的华人在喊什么以后,脸色顿时铁青,上前狠狠用枪托砸了下卫轻乐后脑。
重击之下,卫轻乐侧倒在地。
人群刹那寂静。
洋人枪口对着地上的卫轻乐:“原本准备最后一个杀她,”那名华人实时翻译着洋人说的话,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现在我们决定,第一个就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