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已是戌时,早已没了太阳的踪影。官小蛮还在原地等着云晟回来,不远处的林子深不可见,里面漫出来的浓郁的黑色像是下一秒便要滴落似的。
官小蛮是记得回去的路的,但是她答应好了云晟要待在这里,直到他为她送来新的衣裳。
话虽如此,距离云晟离开这里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便是去外面的成衣铺现买也该来了,可是云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隐隐约约地,官小蛮似乎从林子里听到了女子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大真切,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吹起了她的裙摆,本来湿掉的衣服这么一吹,顿时让人有了寒意。
官小蛮神色恙恙地靠在了一处大石块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却依旧冷得直打哆嗦,原本红润的嘴唇被风吹得青紫。
她很怕黑。这是很多个很多个夜晚里患上的毛病。从有记忆起她便一个人生活在黑暗中,旁的孩子都有父母围绕身边,告诉他们黑暗没有什么可怕的,而她只能蜷缩在小小的角落内,掰着手指数着,父皇和母后什么时候会来看她。
但是他们似乎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她得知了母后的死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就被宫人连夜送出了宫。
她孤身一人在寺庙中住了十年之久,她不明白为何母后会死,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要走。
将军府是她目前所掌握的,唯一与当年那件事有关的线索。她好不容易遇到了那个与云晟有着婚约的姑娘,顶替了她进入将军府,又怎能轻易放弃。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耳边的呜咽声却越发清晰了,官小蛮睫毛轻颤着,下唇被她咬出了一道明显的齿印,边缘处隐隐有破皮的趋势。尽管她可以催眠他人,却无法说服自己不怕黑。
肩膀上传来了不知名的触碰,官小蛮神色一凛,但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佯装受怕地一下子惊倒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双眸紧闭,不敢朝身后看一眼,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
“呜呜,不要吃我……”
白水被官小蛮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敢再去触碰她。
“姑娘?”白水试探着柔声唤着官小蛮,一连喊了好几遍她都没有答应,看着官小蛮蜷成一团的身躯,白水知道她是被吓到了,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也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曾几何时观澜苑住着云大将军云麟最宠爱的姬妾,紫芜。紫芜是云麟不顾曾柯的反对赎回来的,他见她孤身一人流落街头甚是可怜,原本并无纳她为妾的打算,但是两人朝夕相处,一来一回便也有了那个苗头。
曾柯向来不过问云麟的私事,可是在紫芜这件事上却十分强硬地反对,两人因为这件事冷战了许久,那段时间,府中上下所有奴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撞上了枪口。
观澜苑便是云麟亲自差人建造的,只因紫芜好清静喜山水,甚至听说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云麟亲手种植的。
不过好景不长,紫芜在怀胎三个月的时候不慎失足跌落,从河里救上来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就在大家以为云麟会因此大发雷霆、一蹶不振的时候,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吩咐手下好好安葬了紫芜。
从那之后,观澜苑便废弃了,原先花儿有多艳丽,河水有多清澈,现如今就有多荒凉、破败。没有人愿意触了将军的眉头,因此大家都对这里避而远之。
而且不止一个人,曾在深夜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呜咽的哭声,大家私底下都在说这是紫芜的冤魂,这一来一往更没有人敢靠近这里了。
因此,当白水在这里发现官小蛮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只当是她迷路误进了这里。
听到那声温柔含蓄的“姑娘”,官小蛮知道来人不是云晟。
想此,官小蛮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然后颤颤巍巍地从臂弯里扬起了头,当看到地上那明晃晃的倒影时,她的视线一顿,紧接着,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白日里服侍在曾姨身侧的丫头,应当是叫白水。
“白……水?”官小蛮有些不确定地唤道,眼睛里闪烁着的泪光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白水点了点头,连忙将人从地上扶起,替她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灰尘。望着她哭到泛红的眼角,白水心下难免有些心疼,姑娘该是在这里哭了多长时间,于是她一遍一遍地轻拍着官小蛮的背,安慰她没事了。
直到官小蛮站直了身子,白水才发现她的衣摆处几乎是湿透了,如今虽是早春,但是天还冷得很,看着官小蛮娇弱的模样,白水生怕给她冻出什么毛病来,但是现在回去拿衣服的话时间上便有些太赶了。
犹豫了一会,白水看着官小蛮商量道:“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且穿着奴婢的衣服,奴婢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可倘若姑娘你穿成这样,一路上再吹了风,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一番若沐春风的话语稍稍缓和了官小蛮的情绪,她握住白水的双手柔声道了句谢,却并没有接受白水的建议。
突然被人抓住手,白水眼神中闪过了一瞬的诧异。望着官小蛮真挚温暖的眼神,她不禁双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脑袋,但很快又没有忍住悄悄回望了一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将美丽和纯净都写在了脸上,却不会让人生出不好的念头来,因为她的弱小总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一路上,官小蛮轻挽着她的胳膊,明明先前还那么害怕,但是当白水问起的时候,她总是说着没事。
就这样走到一半,官小蛮突然停下了脚步,懊恼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对白水说道:“你看到云小将军了吗?他之前说帮我去拿替换的衣服,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