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念棠对卫流云的印象稍稍改观，觉得这个人倒也还算识趣：“这倒是……”
“就算是抗旨，搭上侯府百十来条性命，也绝不会让郡主受半点委屈。”不等沐念棠说完，卫流云紧接着又说话了。他说这句话时倒是没有喘气，一气呵成。
“……大可不必。”沐念棠瞬间转了话锋。
赐婚她是万万不想要的，但若是因着自己百十来口性命都没了，她也于心不忍。即便是要退婚也当从长计议。
这卫流云也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兴许二人合计合计还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沐念棠犹豫道：“此事倒是不必心急……”
没想到卫流云比沐念棠还决绝，丝毫没有要再从长计议的意思。
“郡主请回吧，只需等候佳音。”卫流云半掩着唇角，将咳嗽声压了下去，说着便要送客。
沐念棠急了，紧追着绕过了屏风：“我是说真的不用这样！我沐念棠可以和离也可以丧偶……”
原本一只脚都迈出了花厅的卫流云又折了回来。他听见“丧偶”二字故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走岔了气似的咳得更厉害了：“郡主此话当真？”
“也……不必当真……”沐念棠看见卫流云顿时呆了。卫流云鬓若刀裁，眉目如画，夸一句“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也不为过。
“你……这么好看啊？”
沐念棠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的。
世人只知她沐念棠是个叱咤战场的女将军，以为她喜欢饮酒啖肉，舞刀弄枪，是个粗野之人。
殊不知她沐念棠有颗爱美之心。只是她从未碰见过一个人可以让她只一眼就难以挪开视线。
眼看沐念棠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卫流云是当真有些惊讶，甚至都忘了说话时要咳几声：“郡主你说什么？”
沐念棠心念直转，电光火石间已经拐了九十九道弯。她换了副神情，正色道：“我说既然皇上已经赐了婚，那就这样吧。”
这么好看一张脸，死掉太可惜了！
***
目送着沐念棠离开侯府的背影，卫流云的唇角浮上一层浅浅的笑意。直至沐念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打开了书房的密道。
九曜司阴冷黑暗，每一块砖缝中都渗着血腥味。若是细看，那些砖缝里的污垢是由一层又一层的血迹堆积而成的。凡是进了九曜司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啊啊啊啊……”
刑房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十八般刑具每一个的响声都不一样。若是有响声，那刑具还算是轻的；若是没有响声，那就是在剥皮凌迟。
九曜司有自己的方法让这些受刑的人活着走完十八道。只看受刑的人嘴巴有多硬，扛不扛得住。
“昨天来的那个细作还是个硬茬。都审了一天了，十八般刑具用了一个遍也没有说半个字。”
说话的是九曜司的佥事。九曜司直属于皇上，司里的人各个身份神秘，皆着黑甲兽面。唯有九曜司首领戴的是饕餮银面。
“再继续用刑，估计命就没了吧？”另一个佥事担忧道。
“我来。”冰冷的声音从饕餮银面后传来。
两个佥事丝毫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声。骤一回头看见饕餮银面，二人赶紧单膝跪下垂首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卫流云藏在饕餮银面后的目光冰冷，他越过两个佥事径直走进刑房。
刑房中除了惨叫和囚犯因剧痛晃荡铁链的声音，没有半点声响。两个佥事头皮一阵阵发麻。
少倾，卫流云不疾不徐地从刑房里走了出来。他仔仔细细地擦着满手鲜血，从饕餮银面后不温不火地扔出一句话来：“城南胭脂铺，查！”
“是！”两个佥事随即领命而去。
火光在阴冷的暗狱里跳跃，卫流云随手将沾血的锦帕扔进火盆里，看着它一点一点在火中燃烧。九曜司外查细作，内查污吏。任何残忍的手段在卫流云看来都不过尔尔。
燃烧的火光及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卫流云侧目回头一看，身后并无人影。他回过头淡道：“出来吧。”
片刻后一个着黑甲兽面的女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九曜司外她是拎着果篮的民妇，在九曜司里她却是九曜司四使之一——柳宿使。
“大人，京城里有两个镇南军的人。”柳宿使掌管九曜司暗探。京城里的大小事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今日在街市之中，她一眼就看见了沐琮和寸四银。
“嗯。”卫流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盯紧了。”
火光映着饕餮银面，冷得柳宿打了一个哆嗦。
九曜司里只有他们四个签了死契的四使知道计都大人的真实身份，越是知道便越是害怕。
有什么人能十年如一日地藏在面具后面，直到把自己活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