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明,江湖医者,谁信?”江枫眸色沉沉,唇角讥诮,“本王要听真话。”
“我方才所言无一不真。”
“来人,拿下。”
侯在外头的亲兵闻言入室,肖平权陡然起身挡在月明身前:“方才大将军箭疮迸裂,命悬一线,是末将放了林大夫来医治,若大将军再有万一——”
“纵容来历不明之人出入府衙,妄议军机,你的账容后再算。”
江枫目示亲兵,一左一右将月明架住往外走,却听她嗤笑道:“你就这般怕我?”
江枫闻言一抬手,亲兵停住,月明对上他讥诮的目光,回以讥诮道:
“我至军中不过两日,便救了殿下两回,且布下军阵解崇州之危,殿下亟欲关我入狱,想来如同周郎见孔明,因妒生恨,怕我今后在军中的声望胜过你吧?”
胜过大将军,好大的口气!就凭小阵叠大阵?
肖平权倒嘶一口凉气,此刻室中静可闻落针,他这一嘶声分外显眼,江枫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激我?”
月明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否认。
江枫心若止水,她敢自比孔明,他却不是周郎。
沙场厮杀,情绪只是负累,多年的克己融入骨血,月明这一番话掀不起任何风浪。
然而不知为何,他沉默须臾,沉声道:“退下。”
待两名亲兵出了门,月明才活动着手腕来到沙盘前。
“方才说到哪儿了……哦,是为何要出城迎敌。”她目露狡黠,偷觑着江枫,“为什么呢?”
“再有一句废话,拔舌。”
血淋淋的话,说出来竟像是平常,连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月明朝一脸忧色的肖平权吐了吐舌头,又清了清嗓子才道:“那便不管为何要出城迎敌,总之,眼下少了冬雪阻隔,北虞已占天时,廷康城城墙坚固,可称地利,然一旦矢石耗尽,我们便只有据城等死。且北虞士气正盛,我军缺粮,失了人和。”
江枫眸色更深,斜睨着月明,耐心似乎即将告罄。
“然而——”月明忙道,“我这不是就要说然而了嘛!”
不等江枫发话,她续道:“然而我军以步兵对抗北虞骑兵,并非不可胜,譬如卫将军结武刚车阵,击匈奴于漠北;李陵率五千步兵征战匈奴,皆是以步兵抗骑兵的典范。近日北虞攻城,草民观之,其骑兵强而步卒弱,就步卒而言,北虞远逊于我军。”
“殿下请看。”月明指向沙盘中北虞的骑兵,“雁行阵中,正中步兵方阵过于依赖两翼骑兵,就好比——”
她想了想,“好比鹰击长空,全赖其强劲的两翼,若两翼摧折,落于平地,则必为走兽所食。要破两翼骑兵,除非我军有更为强大的骑兵压制,然而……”
底下的话不必说,前朝割让幽云,自此中原再无良马,遑论组建足以压制北虞的骑兵。
“我们虽然没有骑兵,但我军步兵胜在协同策应,利用步兵与弩兵协同,也不是不能击溃骑兵。”
月明指向最前方的小阵:“将军可遣一勇将,领几百将士结成小阵,小阵之中配设弓弩,以为先登军,军士持短刃,拥大楯而掩。”
“以此小阵诱出北虞两翼骑兵,待骑兵距弩兵五十步内——”
“五十步内。”江枫忽地接过这话。
“则可命先登军弃大楯,弩箭齐发,其行疾十倍于弓箭,则两翼骑兵可破,当中步兵不足为惧。”
肖平权听着暗自点头,月明眼睛一亮:“将军既有此意,何不速战?”
此阵虽简单,关键其实在于小阵中的先登军需不畏死,更不可为骑兵的威势所慑。阵中将领,需有万夫不挡之勇。月明想,若她用兵,定将此重任交予高允这样的人。
江枫并不回答,须臾,肖平权瞧出破绽:“若依此阵,我军胜与不胜,全赖北虞骑兵能否被先登军诱出。”
他将北虞骑兵置于小阵两侧,又将其步兵推近。
“若北虞看出是计,而骑兵不出,我方先登军两翼薄弱,并无策应。北虞便可以骑兵自两翼包抄,而令步兵从前应对,三面夹击,则先登军溃散,其后步兵方阵全然暴露于北虞骑兵射程之内,伤亡必然惨重。”
月明将小兵一个一个尽数归位。
“草民听闻北虞此次以刘琛为大将,刘琛此人勇猛好战,有些本事,然而也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前番取胜,定然不会再将我军放在眼里。况且观其以往的战术,多是先倚仗骑兵冲阵,而非步骑协同,因而草民以为,此计值得一试。”
两人争辩一番,皆移目看向榻上,江枫半倚着榻,音沉如水:“此计太险,崇州营输不起。”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3]
月明怔了怔,这个道理,许多年前有人同她讲过。具备必胜的条件才可交战,而不可先同敌方交战,以求侥幸取胜。
彼时她争辩,战机不可失,只要能够退敌,险中求胜亦未为不可。
时隔经年,她也曾登上城墙远眺,绵延数里不见人烟,森森白骨露于旷野。
方才明白,为将之人,肩上担的并非一家一姓之荣耀,而是一州乃至一国的生民。
为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原以为江枫尚未及冠即掌一州兵马,烽火狼烟,少年热血,不想其用兵却走的是稳健的老将之风。
月明随手拈起几枚木雕的骑兵,置于小阵两侧。
“若如此,有几百骑兵护卫两翼,便可大胆出兵了。”
骑兵的优势在于其较之步兵更为灵活机动,若与先登步兵协同,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