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逸没想到简汩妄会这么干脆地认错道歉,发紧的喉咙低应一声,预设好的话吞咽回去。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简汩妄胸腔里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回归常速。
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象急速向后退去,抹去闷潮的热感,浮光掠影总算沾上几点美感。
久别重逢的恋人共处一室,应该是怎样的情境。
如果是她来提笔。
不,她根本不会考虑这种情节。
简汩妄的思绪如同窗外看不透的粘稠的风,飘散又凝聚。
既然两个人走到分手这一步,那么其中必定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两个人各执一边,戏目终于散场。没有人能够缝合天堑,无论戏目结尾激烈或平淡。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鱼丸的尾巴。
时间就这样平缓地流逝,不露痕迹,不显波澜。
高速上逐渐空荡下来,车与车之间相隔甚远,前车的车牌也只剩下一抹看不清的亮蓝。
楼逸清了清嗓,开口打破沉默:“怎么突然开始养猫了?”
他的口吻无比平和。
像许久未见的老友发来寒暄,试图打破彼此之间僵冷的尴尬气氛。
又或者只是出于顺风车司机的职业道德,避免乘客在长途车程上因无言苍白而感到痛苦。
虽然这两者和楼逸都风牛马不相及。
简汩妄疑惑地朝他看过去,见他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摸不透他究竟想问什么,便将问题重新抛还给他,“养猫怎么了?”
楼逸:“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喜欢被一条生命困在原地。”
比如他。
毫无征兆的,不讲道理的,不留余地的,宣判他的死刑。
上诉的机会也不给。
简汩妄整个人一顿。
她当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到秋后算账的时候。
生平极少数的,她选择避开他刺过来的矛,举起笨重的盾。
简汩妄:“鱼丸现在不就跟在我身边么。”
楼逸:“你问过它的意愿?”
简汩妄:“是它自己找上我的。”
楼逸:“……”
握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指尖泛白又透红。
楼逸压抑着吐出一口长气,那些藏在话里的话,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说出来。
否则他很难保证脚下的刹车油门还能够保持正常。
简汩妄不敢看他的表情。但其实根本不用看,她就能精准地猜中他的面色。
他们相处将近四年,即便中间分开三年,但她不得不承认,只是和这个人坐在一辆车上,感受着他似有若无又无处不在的气息,过往独行的三年就近乎透明。
他现在一定气得要死。
在心里将她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一脚油门送她上路。
现在正努力克制这种情绪,所以才保持缄默。否则还得搭上他自己给她陪葬。
毕竟真要论起来,确实是她理亏。
三年前,临近大学毕业。
楼逸正兴匆匆地规划两人的未来,似乎在还悄悄准备什么惊喜,没有告诉她。她也没给他机会告诉她。
因为那时候她在无比冷静地准备出国读研。一个人。
那天阳光猛烈,桐大最茂密的树丛也遮不住穿刺下来的灼热光线。
楼逸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捏起她半边脸颊,问她今天是要演夕阳天使还是黑寡妇。
简汩妄垂了眼眸,不敢直视那股灼热,沉声提出分手。
分手?什么分手?分手大师?那部电影很拉诶。不过你要是想看,我倒也不介意勉强陪你看一下……
简、汩、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桐城最混不吝的楼家二少罕见地慌了神,不知所措地说着他自己也搞不懂的话。
下一刻,干涸的嘴唇被那双熟悉的手捂住,凉凉的触感,像她最喜欢的薄荷。
指缝里还散着他为她配的味道。
简汩妄狠了心,清透见底的眼里没了往日温存。写惯凉薄的人最懂怎么伤人心。
“我的意思是,大学里谈个恋爱,总不能奔着什么一辈子吧。”
“我以为楼二少跟我一样,也就图个一时快乐。”
“说真的,难道二少会相信我们这段脆弱的感情经得起南北半球之间距离的考验?”
“嗤,”她淡淡地笑开,“别幼稚了。”
别幼稚。
扎下最后一刀,简汩妄生硬地掰开男人抓紧她的手掌。
修长漂亮的手指被一根根掰离,僵在半空,本能地微微颤抖。
她不敢再看他的模样,转身就走。
当断则断,否则难断。
这是简汩妄的处世之道。她从来不相信一段关系能够长久维系。
四年,已经是一种奇迹。
简汩妄这种糟糕透顶的性格,注定要形单影只地飘零一生。
她苦涩地扯了扯嘴唇。极致的自由与常伴的爱人,哪有那么美的事。
舍与得本就是世间最难解的数学题。
“滋滋。”
包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因为刚好被鱼丸踩在脚下,震动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变得格外清晰,打断简汩妄陷进回忆的思绪。
鱼丸慢悠悠地挪开爪子,看着她从一堆凌乱的杂物中摸出手机,扭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