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墨。
“犯禁与否,就不劳公子费心了。”赵长珺轻笑道,“崧城景致甚好,不若留下游玩一番?”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和月色下逐渐远去的玄色背影。
赵长珺望着祈元璟腰间泛着清辉的长剑,思索道:“剑带寒霜,似在何处见过。”
她并未多想,垂眸望向挂在腰间的银笔,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天命……七年前初到此间,我便不信天命。”
月挂中天,雪势减弱,赵长珺轻轻捋起因打斗散落的发丝,牵着马悠悠然向千江阁在城北的据点走去。
街上打斗声已消,客栈内崧国的故事仍在继续。
说书人对着台下已收回好奇之色的客人们,轻敲醒木,接着讲述难辨真假的秘闻。
“据传那崧国秘藏分三处,一文,一武,一无名。
“这三处秘藏乃崧国至宝,文藏中珍藏着崧国历代名家的诗文、书法、画作,还有众多已失传的典籍孤本。
“武藏中则收藏了各种兵器、功法、战阵图,还有那柄承天帝遍寻未得的崧国传世之剑。
“但自常安公主殉国后,秘藏的地图与钥匙均不见踪迹,不知是否同样消散于那场漫天大火中……”
明月如镜高悬,古城映照千年岁月。
夜已深,归于宁谧的崧城中,一抹红影翩跹掠过万家灯火,没入赵府后院的竹林里。
皓月当空,银辉洒落,映得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竹影摇曳。
如烟的竹叶簇簇相连,在微风中发出沙沙之声,其上积雪随风而动,悄无声息地从如同翠绢绿帛的叶上滑落。
幽篁深处,裴宴安抚琴而坐,一袭月牙白锦袍泛着淡光,将他如画的容颜映得清透。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嵌入白玉的紫檀琴面上,遥遥望着东南方一片漆黑的院落,眉心微蹙。
“又去哪了?”裴宴安无奈一语,敛目垂首,指尖轻拨琴弦,游动如行云流水。
九霄环佩为琴中仙品,其声温劲松透,更衬得抚琴之人风采清雅,周身气质宛若清风朗月。
“飒飒……”院墙西北角,一片人迹罕至的竹丛微晃,细微的声响传入竹林之中。
竹林间清灵的琴音一滞,裴宴安抽剑起身。
一剑横去,白玉面具坠落。
只见眼前人乌云叠鬓,逸采神飞,精致的面容在皎皎月色下更显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长珺?”裴宴安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惊喜,匆匆将剑收起。
“兄长经年未归,今夜一来便弄坏了我的面具。”赵长珺幽怨地嗔了一声,直接转身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夜深露重,兄长早些回去吧。”她并未回头,脚步匆匆,走动间红衣在月光下显出深浅不一的颜色。
裴宴安有些疑惑,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望着赵长珺的身影温声赔礼道:“北疆战局僵持不下,长珺是最清楚其中内情的。
“如今战事已定,终于得空归家看你。
“等分宴赛一过,我便去坠月楼挑些玉料来,你说做几个新的面具便做几个,可好?”
话音刚落,裴宴安瞥见她腰间一抹深红印迹,温润的眸光露出微沉的色泽。
“又受伤了。”他瞬间明了,上前几步将人拉近,便感觉到一股腥甜的血气游入鼻间。
赵长珺知道隐瞒不过,只得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带着几分心虚地笑了笑,颊边漾着浅浅梨涡。
默然半晌,他轻叹一声,弯腰将赵长珺抱起,不发一言地向东南方的院子走去。
走至屋中,裴宴安将怀中人轻放在床上,扶她侧身而坐,然后熟练地取出伤药与清水。
赵长珺缓缓褪下外衫,在室内明亮的烛光下,红衣上大片血迹映入眼帘。
“大部分是别人的。”赵长珺匆忙说道,话语间底气却略有不足。
面对早已熟悉的情景,裴宴安不为所动,随着手上动作,神色越来越沉。
“我就腰间受了点伤,”微凉的指尖轻轻落在伤口附近,赵长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众人数次围攻,我寡不敌众,受些伤也是在所难免嘛。”
“数次围攻?”处理着眼前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裴宴安心中微涩,沉声道,“这是又去做什么任务了?你那武功超绝的阁主师父呢?次次受伤归来,我真想与其当面分说一番。”
“师父前些日子受邀去了京都,其余统领、令使皆随他南下,最近都分散到了青州等地。
“崧国文藏的地图却突然在北地出现,阁中对此事关注已久,极为重视。
“他们鞭长莫及,我身为少阁主,怎能不身先士卒,为阁中夺得先机……嘶……”赵长珺轻声答道,无意间牵扯到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将身子微微偏向窗侧。
她懒懒抬眸,正欲继续解释,却看见窗外闪过一道人影。
赵府守卫森严,在崧城之中,能如赵长珺一般避开家将、翻墙而入之人寥寥无几,因此窗外之人必是武功超绝。
赵长珺不惊反笑,神色清淡中微带冷峭:“今夜可真是热闹。”
她一边低声自语,一边拔下头上银簪向窗外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