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毓贵人是柢山鯥族,鯥帝陆少忍十八公主,育五皇子,曰悟,六皇子,曰恂,二公主,曰娮,二位皇子资质平平,二公主殇,是以毓贵人至今仍停于贵人,她也和易妃走得近。后宫里位高权重者和育过子嗣者,奴婢都告诉娘娘了,剩些位分不高或无子嗣的主子,娘娘便……啊!怪奴婢,忘了一位朜贵人,她小我五百岁,是太后娘娘指给君上的,育十皇子,曰惇,老实憨厚,惇懿明义。好了,君上后宫佳丽三千,奴婢不好一位一位地细说与娘娘,只待娘娘自去相处。还有一事奴婢要提一嘴,请娘娘务必记得,皇子行二、行四、行七、行九者,已被君上封了爵位,不可直呼‘某皇子’、‘某哥’,得称‘某爷’。”
“好。”
“已近午时,娘娘歇息吧,明个一早还要去景和宫定省,等娘娘回宫了,奴婢再来授娘娘天宫规矩。”
“好。”
茶茵见蒋云机满脸淡漠,喟叹一声便出门了。她提着灯笼走在长街上,享受片刻宁静安谧,殊不知她路过的清风轩里,正卧着一位弱不禁风、万念俱灰的女子。
这清风轩荒凉似冷宫,只有两个婢女服侍这位贵人。
病魂似秋千索缠身,她泪光点点,娇喘连连,一双烟眉似蹙非蹙,原是连蹙眉力气都生不出。寒风骤紧,她倏尔吐出一口血,血星子飞溅到她的素白衣裳,如争相绽开的娇嫩梅花。一个婢女见此,忙将刚烹好的药端过来:“主子,怎么又吐血了?快些将这药喝了!”她一慌,声音不由得大了,吵醒好不容易哄睡的孩子,孩子顿时哭闹起来。
“悯……月……小……声……孩……儿……好……眠……”嫘贵人强撑着身子试图讲一句完整的话,被唤作悯月的婢女手忙脚乱地把药喂给嫘贵人,颤着声儿说:“是我莽撞了,我也是心疼主子,怕主子出事。”塌旁的惜花不停拍着孩子的后背,可孩子怎么都睡不安稳,哭闹声愈发大。嫘贵人心急如焚,却无所措手,喝下药后缓了好一会儿,四肢才生出些许力气,她挣扎着要坐起,悯月赶紧去扶。惜花抱着孩子在屋内来回地走,不解地哽咽道:“主子,您明明有了十二皇子,为何要瞒着君上?若是君上知道了十二皇子的存在,便不会冷着清风轩,更不会冷着您。”嫘贵人扯着干涩的唇苦苦一笑,神情悲恸而惋惜:“我何尝……不想,只怕君上……根本不识……得我。”嫘贵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的孩子是君上酒后误事误出来的。那日晚膳,君上酩酊,醉眼迷蒙间错将她的绿头牌看成宁妃的,成就了她入宫一万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恩宠。
自此,她的世界里透了一束光,将她从一个地狱带到另一个地狱。她尝到了活着的甜味,更加拼命地垂死边缘挣扎,不过是徒劳在重叠。她活到了临盆之期,活到今番——十二皇子降生的第五天。活得越久,她就越想活得更久。
宫中御医不屑于给她瞧病,她只得命惜花偷偷出宫请了郎中问诊。今个一早,阳光明媚,郎中用温柔和煦的声音说最冰凉刺骨的话:“不过四个月。”这五个字犹五把利剑戳在嫘贵人心上,她想她真是个有福中的不幸者,万幸中的无福者。作为母亲,嫘贵人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她希望延长仅存不多的时日,多看几眼十二皇子。
“大限将至,能为我的孩儿……多做一点,就是我在这……短短余生里,做的最好的事。悯月,你把我……咳咳……值钱的东西能卖则卖,而后买最贵……的药。哪怕回光返照,我也要……为……他铺路。”嫘贵人说罢,身子一软便瘫在塌上,喉口又沁出丝丝腥甜。
现在告诉君上十二皇子的存在,仅是在君上脑海中抹了个浅浅的印记,毕竟君上的孩子众多,十二皇子“子凭母贱”,嫘贵人不觉得他可以分到君上的宠爱。她死后,十二皇子只会被君上随便指到那个妃嫔媵嫱宫中养着,糊里糊涂地老死宫中。若真那般,嫘贵人死不瞑目。好在,她有个出奇聪慧的头脑,她想到一个极度危险的谋划,谋划一旦成功,必保十二皇子永生荣宠。
是的,大限将至,嫘贵人能为十二皇子做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