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让沉默一瞬,答不上来。
她不记得了。
那本册子里也没说。
顾敛却误解了她的沉默,勉强笑了笑,也不再等她的回答了,埋头吃起粥来,神色难掩低落。
顾让看了他一眼,蹙了下眉,开始觉得有点棘手。
此后无话,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各自回了房。
甫一回房,顾让便找出暗格里的青铜箱子,打开昨日还没来得及看的那张纸。
这张纸出乎意料的大,做了加厚处理,展开后堪堪摊在书桌上。
顾让一看到里面的内容就知道它是关键。
因为这是一幅地图。
——整个京城的地图,极其完整和详细。
整张地图由墨笔绘制,线条简洁而干净,这样一来,上面唯一一条朱笔划出的线便格外突出。
顾让看着这条被特地标出来的红线,发现这是一条刻意设计过的路线,非常偏僻,从洗萃宫出发,七拐八拐通到皇宫的西南角,而皇宫的西南角背靠城郊的果山,平时极少有人到那边。
路线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直直越过宫墙继续通向宫外。
那处宫墙并未设门,按理来说是条死路。此后的路更是偏僻,方圆百里之内无任何人家,完全就是荒郊野岭找路。在或绕或翻几座山后,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
——数公里外的荒山野岭。
那里有什么?
坟包。
或大或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坟包。
入夜之后,顾让借着一棵歪脖子树翻出高高的宫墙,疾跑到数里之外,来到红线的终点,得到了这个答案。
“……”
她看着眼前荒凉阴森的乱葬岗,静默了片刻。
她居然会把东西藏到这里。
至于具体地点,也实在好找。乱葬岗虽大,端端正正立着墓碑的坟包却屈指可数。顾让走了一圈,最终在一个被打理得格外整齐的坟包前站定,她看着用来充当墓碑的长木板上刻写着的“杨”字,认出是自己的字迹。
杨?
是指杨嫔么?
多半是了,因为她在墓碑底下找到了一个与洗萃宫内同出一辙的青铜箱,两个箱子,连锁眼都是一样的。
顾让在里面,找到了一张陈旧的丝帛和一枚巴掌大乌沉的墨玉籽料,丝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墨玉底部压着一封略厚的信,顾让抽出丝帛和信,借着手中的火折子逐字逐句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良久,她放下火折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封信解决了她很大一部分困惑。比如,她果然不是第一次失忆,比如,杨嫔之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比如,她接下去要如何行事。
她又看了一遍信,将里面的内容熟记于心,而后就地拿火折子烧毁了。她收好其他东西,将空箱子埋回原处,便起身原路折回。
至此,她心中的飘渺惘然总算比初时少了一些。
……
回路途径果山,顾让想起洗萃宫中空荡的厨房,顺手摘了几个橙子。
此时已是后半夜,月朗星稀,凉风簌簌,天空不知何时起又开始飘起小雪。顾让趁着皇城禁卫军换班的间隙快速翻上宫墙,正要跃身下去,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
“六公主!”
顾让半蹲在宫墙上,循声向下望去。
赵开立在宫墙下,抬头喊她。
月光粼粼地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银白的流光映在他身上。顾让垂眸望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她以前应当不知从哪里读到过这句话,只是从来都不太明白,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这句话凭空出现在脑海中,她心里一动,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顾让跳下宫墙,赵开就带着笑走近她:“六公主,好巧,又碰到你了。”
他没带伞,雪絮沾在他长而卷翘的睫羽上,随着他眨眼而上下动作。
顾让看了一眼,转身把事先收了靠放在墙角的伞拿起来,撑在两人头上。
她看了看赵开的身后,赵开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笑:“北隶府里太无聊了,我睡不着,就出来散散步赏赏月,没想到又碰到你了。”他看着顾让手里提着的布袋,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橙子。”
赵开恍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看身后有他五人高的宫墙,一惊:“你去外面的果山上采的?”
顾让嗯了一声,坦然承认了。
赵开睁大了眼,惊诧地望着顾让:“你怎么出去的?”
顾让指了指旁边的树,淡声道:“翻墙。”
赵开看树一眼,又看顾让一眼,有些愣愣的。
雪开始下大了。
顾让抖了抖伞,迈开步子:“走吧,送你回去。”
赵开脚上带着镣铐,她便放慢了步伐。她倒不是有意送赵开回府,只是在她标出来的红色路线上,从洗萃宫到宫外,除了聊水园,唯一经过的地方便是北隶府。
而北隶府便是质子府,赵开的居所。
思及此,她看了赵开一眼。
赵开似乎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他长得实在好看,眼睛形状生得极完美,瞳色略浅,敛目时眼角会微微下垂,睫毛被白皙细腻的皮肤衬得很黑,长而密,从顾让这个角度,他看起来单纯而无辜,是一个很干净的人。
顾让收回视线,听见赵开在耳旁发问:“你经常翻出宫吗?”
顾让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