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尾造船厂破产清算后,外包业务全部中止,活儿都交给本厂职工干,比如保安保洁食堂这些,同时也下岗了不少人,基本以二线人员为主,工青妇歌舞团之类,留下的人手,除了一线技术工人,就都是关系比较硬的同志了。 凌师傅就是个有靠山的,他女儿帮忙联系的社会上的关系,给厂里管人事的领导打的招呼,所以他很有底气,谁的面子都不给。 咣当一声把窗户关了,这个举动激怒了叶向晖的随员们,他们正要下车理论,被叶向晖阻止,他摆摆手说我来。 大佬都喜欢搞微服私访,把自己当成康熙,叶向晖也不例外,这次他是来搞突袭的,想的是兵不血刃,靠威名和个人魅力拿下船厂,动武就不潇洒了。 于是叶向晖下了车,他今天的打扮和平日里没啥区别,日理万机的人连捯饬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总是一身深色西装,唯有腰间的金色H腰带扣呈现一点活泼鲜艳。 叶向晖走到窗前敲了敲,希望门卫师傅能认出这张经常在电视报纸上露面的油腻大脸,然后诚惶诚恐的开门谢罪。 可是凌师傅不认识他,只是淡然瞟了一眼,没看到对方手上有十渠,便又漠然扭转,继续和马军侯聊天吹牛。 “小马,你说现在这人都怎么了,一点礼数都没有。” 马军侯觉得有道理,简直是世风日下,走过去打开窗子说:“师傅,都说过了,没有通行证的车辆不能进,要不然你让保卫科批条子,要不然找队长来。” 叶向晖说:“我是江尾造船厂最大的债主,也是最大的股东,这个厂现在是我的,你明白么,现在可以开门了么?” 马军侯笑了:“你早说啊,不就是来要债的么,你等着吧。” 唰的一下,又把窗户关上了。 来要债的花样百出,都习以为常了,弄个考斯特,租几辆奥迪就觉得比别人牛了,这不笑话么。 叶向晖堂堂一个万亿帝国掌舵人吃了个闭门羹,还被喊作师傅,心里极其不爽,回到车上,脸色难看,手下人会意,几个人下来试图强行将电动栅栏门推开,凌师傅见状立刻拿起电话机通知保卫科。 保卫科就在行政楼里面,即便是晚上也有人值班,那么大厂区怎么着都得几十个保安在各处值班和巡逻,一听有人闯大门,片刻就有一辆挂厂内牌照的破金杯车驶来,下来一群保安大爷。 确实都是大爷,年轻点的都自谋出路去了,只剩下四五十岁没本事没人脉没魄力的中年男人做保卫,每个月拿两千不到的工资,养活一家老小。 大爷们战斗力不减当年,这里的战斗力指的不是五公里越野,而是酒量和人情世故,他们往这里一站,义正严辞,不用动手就把向晖集团的人喷的语无伦次,应接不暇。 眼瞅着突袭行动就要失败,考斯特上下来一个人,顿时扭转了局面。 这个人就是前任江尾造船厂董事长兼党委书记高明同志。 这是妥妥的一把手,既代表党,又代表国资委,虽然厂子破产了,高明的职务也被摘了帽子,但威严还在,全厂上下没人能不给他面子。 高明没多废话,淡淡说一声把门打开,保卫们就都偃旗息鼓,乖乖让路,凌师傅按下电钮,万夫莫开的栅栏门打开之后,车队打着双闪进入厂区,还鸣笛三声,不像是致敬,倒像是示威。 一时间保安们五味杂陈,目睹了一切的马军侯收起手机,感叹一声:“当年吴三桂就是这样开的山海关。” 车队长驱直入,转眼就到了行政楼前,大楼晚上是不锁门的,因为还有人在上夜班,在搞研发,在核算账目,只有下了班的科室门是锁着的,也都是普通的弹子锁,一张卡片就能撬开。 此刻高明心里是有压力的,他确实联想过自己就像是引清兵入关的千古罪人吴三桂,但让他这样做的并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是自己的前途性命。 船厂破产,高明罪无可恕,在配合清算重组结束后,他的去向不明,据说可能发配到省国资委下属的某个半死不活的机械厂当副总经理,这对于执掌过大型企业的高明来说,比让他死都难受。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因为他是国企领导,是党的干部,只能服从组织分配。 他已经快五十岁,如果没出这个岔子,还能往上走一走,退休前冲击一下副省级,或者在本厂一直干到退休也不赖,但现在只能止步于此,等同于职业生涯终结。 这两个月来,他日渐消瘦,借酒消愁,身边的铁杆亲信也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 本来已经认命,可是偏偏天上掉下来一个机会,能让高明咸鱼翻生,重新执掌江尾造船厂。 当向晖集团找上门时,高明本来是不相信的,可是看到叶向晖本人出现在面前,不由得他不信,毕竟这位爷是刚去人民大会堂开过两会的,是全国政协委员,明星企业家,传说中的红三代,家世显赫,万亿帝国,比自己这个前副厅级国企领导只高不低。 叶向晖出具了一些法律文件,给高明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只用了五分钟,高明就决定上叶向晖的战车,因为他别无选择。 车队停在行政楼前,后面的几辆车上装的不是打手,而是设备,新的门禁系统和负责安装的工程人员,叶向晖要把自己从实控人变成实际管理人,这是必要的手段。 实际控制只是指控股,实际管理才是真正掌控一家公司,向晖集团准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