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一起掉下去吗?”
带着裂痕的声音像是叫喊了很久,红帽子底下的脸写满了复杂。
好啊。
那一瞬间大脑被肯定的答案所侵占,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或许可以当肉垫,或许他能够抓住什么,又或许是两个人一起……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下落却无能为力。
但是来不及了,错开的手掌昭示着无法再次触碰的现实。周围的叫喊仿佛红帽子离他的距离一样遥远。
发白的脑内让眼前的景象开始歪斜,耳朵又被嗡鸣占据,但内心的声音愈发清晰——要是他一开始咬着牙跳过去,要是他没有让对方过来。要是能再果断一点、要是能再强大一点……
“等…一下……”
脱力的手如同机械部件僵硬抬起,紧绷的身体松垮地像散了架。他徒劳地向前伸着手,胸口遭到了沉重的撞击——直到被这份冲击撞倒在走廊,他才发现这似乎不是情绪的作用而是物理的。
掌心可以触摸到带着质量的实物,重量带来的轻微窒息感竟让人如此安心。他抓紧了手中的衣料,趴在上方的红色帽子却浑然不觉,仓皇地回头张望,张着嘴巴好像又在呼喊,慌乱地起身像要去追逐。
但是不可以。
他收紧了掌心。
红帽子急赤白脸地挣扎:“放手!”
“……不要。”
他又重复了一次。
“不要。”
>
其实她很快就后悔了。
抓住那只手,一起下落,多美的事啊,她懊悔地直咂巴嘴——可恶,手快了。
收回的指尖还带着火辣的麻痹感,挥开那只手时的心情她也忘了,总之……总之都怪手不听话,是手全责。
要是再来一次她一定要把手握上去……也不一定…………也不知道。
短短一句结论就出现了几番犹豫,矛盾左右互搏打得不亦乐乎,烦得想她直想咬手泄愤。但脑内已经开始应景地播放起十倍速人生走马灯,想想这时候较劲也不划算,她悻悻地放下了手。
思绪被走马灯带着飘远,也带起了微妙的遗憾。视线飘忽地停留在十代的脸上,没有聚焦,但也未曾离开。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话,总觉得……有点可惜。
新鲜的酸涩感裹住了胸腔,为了驱散这份不适,她开始有意识地想东想西——从今天的早饭到明天的天气,连如果见到可爱狗狗(史努比)该说什么她已经想好了,但下落的脚却在半空中产生了被什么东西托举的实感。
疑问还未来得及产生,她便像被什么人推动般向上跃起。背部产生被手掌推动的触感,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轨迹撞进等候多时的双臂,连带着手臂的主人一起跌入走廊。
她脸上出现茫然,又很快被惊愕的了悟所填满。她仓皇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喉咙在颤抖,躯体比思绪更块一步,她向无人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着不知道属于谁的名字:“——凪海————!!”
歇斯底里的声音像在诉说眷念又像在诅咒——自以为是的家伙,自以为是的家伙——她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挣扎着咒骂着撑起身体,膝盖仿佛失去痛觉地摩擦过充满瓦地面,一点一点向过来的方向挪动。
袖口的衣料传来向反方向拉扯的力度,她急躁地一把挥开,却被顺势抓住了手臂。
无心拉扯,她再次甩手,几乎像在怒吼:“放开!”
“不要。”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不要。”
“难缠的家伙!”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回头,“给我放、”
视线顺着手臂而上,话语却消失在齿间。
她心头一突。
半挂衣料下的手臂血管凸起,盘环在隆起的肌肉。脖子呼吸困难似的粗涨着,吐息凌乱,压到胸口就会陡然变重,似乎痛得厉害。
十代急促地吸着气,鼻翼微张,眼球像凸出一样布满血丝。指尖已嵌入抓握的手臂,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血口,但他毫无所觉。
汗水挂下,他半着眯入汗液的眼,声音像是被挤出来的:“死也、死也不放………”
“……”
这一切就像冷水浇在她沸腾的大脑,冲动如水汽蒸腾消散。她停下挣扎,手臂安静地躺回对方掌心。
她吐出一口浊气,安抚地拍了拍那只手掌,手臂上的力道才逐渐变轻。
十代沉默地摸着受到重击的后脑,支起身体,将她一起从地上拉起。
使用过度的嗓子一瞬没能发出声音,他咳了几下,嗓音粗哑得就像被沙磨过:“你没事吧,凪……啊……拉……”
“凪海就可以!”
手像吓到般攥紧了衣料,红帽子赶紧抢白道。
视线犹豫地瞟向身后,又生硬转回。她紧紧抿着嘴唇,低头陷入沉默。
不知为什么没办法直视那双棕色的眼睛。她像逃避一样微微垂下眼睑,颤抖了两下,又偷偷用余光回望。
她想了再想,但嘴巴像被浆糊黏住,什么都说不出来。脑袋压得更低,红色的帽子顶上面前的衣料,像为了遮掩一样将脸藏下。
……是还在害怕吗?
压在胸口的红帽子安安静静,平时都该跳上他脑袋咬人了,现在却只是低头握着他手指——指尖时不时被毫无章法的揉搓,看上去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却让十代想到被小狗碰鼻子——虽然也可爱,但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挤在胸口那个盛满怒意的气球就像被戳了个洞,丢人地嗤嗤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