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舒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我大舅舅要反,他手里有几十万兵马,到时候反过头来联合藩王北上,你们李氏是不是就到头了?”
这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
封建王朝像历史周期率一般,过一段时间便要换一个“主人”,百姓和官员还有活下来的机会,皇族却绝对会遭到剿杀。
只是她想到了外族和藩王的叛乱,却没想到对盛朝而言,最大的危机竟然来自于她的舅舅。
这让她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但她也深知,局势错综纷乱,也不是说反就能反的,端看大舅舅准备了几分。
若是刚起了念头就被知道了,那她要担心的就不是李氏,而是顾氏了。
沈清舒皱着眉低眸沉思,迟迟没有听到李瑞回答,便转过头去看。
一身浅青色的云纱,给已经热起来的天气平添了几分清凉,让人想起雨后清晨枝叶上的露珠。
但眼下事关重大,这念头一转而过,她转念又想,他这个太子,怎么看起来一点不急的样子?
思绪纷乱,其实也不过转瞬,等她终于将目光移到李瑞微红的眼眶上时,他已经盯了她好一会儿了。
“怎么了?”
沈清舒心中纳罕,伸手去触他的眼角。
不至于这就哭了吧?
李瑞一把抓住,紧盯着她道:“你担心李氏?”
声音有种压抑过的涩。
他其实最想问的是:还是担心我?
却又不敢真的说出口,只好旁敲侧击的问上一句。
沈清舒倒也没想别的,直言道:“我担心李氏做什么?”
我当然是担心你了。
但是后面半句在他紧张的目光咽了下去,她反应过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想这个?
她细心去看他的表情,眉头皱着,紧抿着唇,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她的回答是多么号令天地、决人生死的大事。
她不知道,原来她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
她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在他隐含着期待的眼神中将那半句话说完:“我自然是担心你。”果然看到他一下舒展开的眉眼。
她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像有一阵清爽的风,把心里的污秽都涤荡了个干净。
沈清舒任由李瑞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温情了片刻,她还是提醒道:“我大舅舅要造反,你身为太子,不赶紧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见他笑得开心,沈清舒又无奈又着急,道:“如果是我,先把你这个太子绑起来,和你爹要好处;要是不给,就杀了祭旗!”
李瑞笑得更大声了。
他把沈清舒一把抱在怀里,笑道:“那我就嫁给你,两方联姻,缔结盟约,以免战火连绵,百姓受苦。”
沈清舒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笑了起来:“说得真是好听,再说了,到时候你只是个阶下囚,已然配不上我了。”
李瑞道:“那我就靠自己的美貌,迷住你,让你非我不可。”
声音低下来,明明是故作魅惑,却反而透出了几分认真。
沈清舒还在同他说笑:“那太子殿下可得有十分的美貌才行。”
说到这忍不住去瞧他,越瞧越觉得心生欢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凑到他唇上厮磨了好一会儿了。
李瑞满意于她的目眩神迷,自然不会打断,反而眼含笑意同她纠缠。
见她反应过来,心里还不舍地叹了一口气。
沈清舒仍然记挂着“造反”一事,她一个穿越者当然不会承认“天授神权”那一套说辞,如果大舅舅造反,她不会觉得这是违背天意,但却不能不考虑一些现实的问题。
比如,朝堂上的局势,她们家的处境,以及顾家的存亡。
远的不提,单说她母亲还有众多出嫁的顾氏女子,无论大舅舅造反是否成功,大概都不会有活路。
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之下,她们连做威胁大舅舅的筹码都没有资格,何况其他。即使大舅舅派人去接,为了子女的性命和前途,想必也不会愿意,最好的结局也许就是自刎以证清白。
她们的命运,也许从大舅舅举旗的那一刻就被决定了。
或者更早一点,当她们作为“顾氏女”出生时,命运就已经同整个顾氏分不开了。
更可悲的是,牵涉如此多的人命,在这场政治风暴里却只能算作“细枝末节”,还有更多的悲剧即将由此发生。
但是,她能劝大舅舅不要造反吗?
大舅舅并不是有心权术之人,造反大约也是被逼到了绝境,而且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去劝大舅舅不要造反,相当于在劝他引颈就戮,顺便葬送顾氏一族。
到了现在,既然李瑞已经知道,如果不是他在大舅舅帐下安插了细作,便是京城出了什么差错,否则他不会如此信誓旦旦来告诉她。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在南方求学的大哥,还有顺利跟来随军的自己。
母亲,是不是早就有打算了?
“我问你,我大舅舅要造反的事,有几人知晓?”
“恐怕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李瑞道:“京城里传来的消息,顾氏族人除了几个老弱病残者,都转移到了不知何处。你大约也知道,我父皇向来对顾豫章很是忌惮,所以自他带兵离开京城,便一直派人看守顾府,甚至在顾氏宗族都安排了人手。只要顾豫章有异动,这些人就是筹码。”
“但是,只要顾豫章一天还是大盛的将军,父皇就一天不能真正对顾家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