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的长安人其实都是缺觉的。 只要有片刻的阴凉,人们就能睡着,所以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长安人总是迷迷糊糊的。 云家在灞上修建的别业房屋高大,窗户也大,所以屋子要比长安的宅子清凉不少。 云初睡醒的时候依旧感到困倦,他也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热醒来的。 瞅着湿漉漉的竹席,云初脱掉身上多余的衣衫,就跳进了引进院子里来的溪水渠里。 被冰凉的溪水激一下,打了两个寒颤之后,便通体舒泰了。 干脆躺在渠水里被水流推着向前走,眼看着就要离开院子了,这才扶着水渠的边缘坐起来,用身体截断水流,眼看着下游的水变少,上游的水迅速积蓄也是一种乐趣。 目光随意的朝两边闪动一下,然后就愣住了,小心翼翼的起身,来到水渠边的菜地里,习惯性的用手指敲击一下面前的西瓜。 「崩崩崩」的声音在指关节下传来,云初确定,自己眼前的东西正是西瓜无疑。 即便云初已经非常肯定了,他还是很怀疑,因为在他生活的西域戈壁上,也有一种跟西瓜长得很像的东西,叫做药葫芦。 这东西的藤蔓跟果实是有毒的,只要食用少许,就能引起极为严重的腹泻,云初当年没有少拿这东西入药害人。 大唐是没有西瓜这种东西的,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现在却看到了西瓜,云初的第一反应这东西是药葫芦,而不是什么西瓜。 对于好运气这种事云初从来都不相信的,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大唐,还从婴儿时期重活一次,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好运气都用的干干净净。 以后所有的好事情都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才能获得,所以眼前的西瓜也一样。 不过等他抬头看过去,眼前这一大片土地上长满了西瓜,明显是家里的仆人们种植的。 有权力下达这种命令的人,除过他之外,就剩下虞修容跟娜哈了,至于李思他们年纪还小。 考虑到这一点,云初就单手劈开了眼前的西瓜。 很不错,熟悉的西瓜味道直冲鼻子,就是西瓜瓤不红,是淡淡的粉色。 云初挖了一块塞嘴里之后,终于确定眼前的东西就是西瓜,不是他在戈壁上找到的那种可怕的植物药葫芦。 一口气吃了半个西瓜之后,云初微微皱眉,因为这里的西瓜没有他想象中的甜,果肉似乎也没有以前吃过的西瓜那么细腻,白色的絮子很多还塞牙。 有了这个新的玩具,云初的困倦之意就完全消失了,他从西瓜地里采来了五个已经成熟的西瓜,全部劈开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吃的那个西瓜是品质最差的一个。 其中一个长得圆墩墩的西瓜,尽管瓜皮很厚却是一个完全长成的沙瓤西瓜。 云初正准备大快朵颐,挖向西瓜瓤子的手却停了下来,家里还有一个大肚婆,跟四个贪吃的孩子呢。 嗯,最好的留下来,云初又把手狠狠地插向第四好的西瓜,这个才是他可以独自享用的东西。 也是云初一直以来的习惯。 崔瑶早就发现了云家的这一个特点,有好吃的,好用的,一般都是紧着娜哈跟几个孩子,他们夫妇一般只用次一等的。 按照崔瑶的说法,这就是穷人才有的心态与行为,有钱人家没有这样的习惯,谁的就是谁的,不存在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这种事。 为此,崔瑶还嘲笑云初跟虞修容,这就是为什么穷人那么期待自己的孩子是孝子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们对孩子付出的太多,把孩子当命才会有这种不合时宜的期待。 富贵人家更在意的是孩子是否成材,至于孝顺与否。 不是第一要求,他们更期待孩子可以在他们的基础上,将家业发扬光大。 他们对孩子唯一的孝顺要求便是——在他们死后,孩子为他们披麻戴孝送他们最后一程。 而且,崔瑶还认为,爱有害,勤无益,这个在大唐普通人眼中惊世骇俗的言论。 别说一般的大唐人,就连云初都觉得没办法接受。 云初也是一个意志坚定地人,既然崔瑶身负盛名,她可以这样去教导孩子们,云初与虞修容则继续沿用自己的习惯去对待自己的孩子们。 这就是云初以为的中庸之道,他认为把事情走到极端不太好,养出一个才学很高却狼心狗肺一般的儿子也不符合他的期望。 再有五天时间,便是文成公主返回吐蕃的时候,也是贺兰敏之跟顿珠这一对毒人回吐蕃的时间。 到时候还要去送一下,这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对贺兰敏之的人生规划。 云初知道,此时此刻,贺兰敏之人生的最高期望便是完成对李氏皇族的复仇,他以前受到了多少羞辱,如果不加个一百倍报回来,他就不是贺兰敏之。 挺好的。 反正满世界想要弄死李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贺兰敏之一个,李治喜欢戏弄自己的敌人,也喜欢看自己的敌人表现出来的无奈模样,敌人越是恨他入骨,他就越是兴奋,会把敌人逼向更加仇恨他的地步,直到敌人因为嫉恨又无可奈何,最后郁郁而终或者疯狂而死。 云初提着三个被他用手劈开的西瓜回到了小院子里,此时虞修容已经睡醒了,正拿着扇子给三个躺在竹床上睡觉的孩子扇风,撵苍蝇。 见云初提着一个大竹蓝进来了就有气无力的道「妾身一口都不想吃」